二十二
夜色深深,唯有天邊明月一輪。
殷月柔將手中書本放下,透過窗欞看著外面的景色。
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個庶女院子,景色卻也好似江南巧匠費勁心思所得的得意作品。
她沒見過世面,但所見的卻已是許多普通人無法看見的富貴。
興許是自幼被養(yǎng)在深閨的原因,她并沒有見過那些所謂的后宅手段,嫁給段潤生后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被人好似珠寶一般捧在心上寵愛,更本不會見到那些腌臜手段。
燭火點點,火光中好像又看見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越來越愛回憶那段日子了。
“娘子,吃茶?!?p> 若霜的一聲卻叫她從那段日子里拉了回來。
面前的茶香沁人心脾,是南面運來的好茶,她以前從來沒有喝過,只是嫡姐去世后越來越多自己以前沒有見過的玩意兒涌入眼前,讓她不自覺的覺得自卑。
她只是一個庶女,哪怕王氏起了些許愛憐之心,她也只會是她們手中的區(qū)區(qū)螻蟻。
命運掌握在他人手中,這般的感覺實在叫人不喜。
“放下吧,等會兒喝?!?p> 殷月柔搖搖頭,將書放下,按了按因為低頭看書所酸麻的后頸,有些疲憊的問道:“阿翁那邊有些消息了嗎?賢王為何而來?”
若霜搖頭,站到她身后,幫她按摩那酸脹的地方,輕柔說到:“案書說賢王出來后,太師便板著臉,好似不太高興的模樣,但具體的,案書也不知道?!?p> 殷月柔享受著若霜的伺候,舒適的閉上雙眸,面色平淡,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她大概能猜到接下來他會走什么路,但是……
她睜開那雙多情杏眼,望著燭火跳躍,撐住了頭,眸色深沉,若是此時與人對視,定然會叫人心中一驚。
他不會自降身份的。
想通了這點,殷月柔止住了芳愛的手,慢慢坐了起來,披上披肩,往院內走去。
月圓依舊,本是團圓的美好寓意,但她卻在深秋的那個月圓之夜失去了她的丈夫與孩子。
殷月柔輕輕扶住門框,抬頭看著那圓月,心里想起了以前還是小女兒時的愿望。
嫁的如意郎,相伴到白頭。
哪怕是如今她也還在期待著樣的日子可以到來。
秋風乍起,若霜連忙從屋內拿出了披風披在自己娘子肩頭。
殷月柔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就那樣直愣愣的看著月亮,也不說話。
院內燈火通明,哪怕夜深,丫鬟們依舊各司其職,動作卻輕巧靈動,沒有發(fā)出半分聲響。
殷月柔嘗到了好處,自然不愿意再過以前那樣寒酸的日子。
賢王自認高人一等,她也不想去惡心自己,殷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兒,除去了主家地位最高的嫡女,下頭還有無數個享受著殷家祖蔭的兒孫。
多一個少一個的,又有誰在乎,不過是到了王府后身份高低的問題罷了。
她挑了挑眉,不自覺的往周邊看過去,雖然已入秋,但花草卻還被那些細心的女孩兒們照顧的很好,看起來轟轟烈烈,好不讓人歡喜。
但殷月柔卻駐足了下來。
牡丹國色天香,雍容華貴,殷麗華自幼覺得自己堪比國色牡丹,院中種了大朵大朵的牡丹奪彩。
就連自己所用之物也無一不在隱秘處鐫刻著牡丹的模樣。
這些年日積月累的恨意叫殷月柔一看見牡丹便會想到殷麗華那張趾高氣昂的臉。
殷月柔面露不喜,緩緩的走進那朵牡丹跟前,芊芊玉指如同賞鑒一般一點點的撫摸著花瓣。
“我記得我的院子里原本是沒有牡丹的。”她的語氣中微微帶有了些許寒意。
若霜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善,心中一緊,往那群丫鬟間喊問道:“這牡丹是誰放進來的?”
丫鬟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若霜抿抿唇,看向了殷月柔。
只見殷月柔面無表情的將那朵開的旺盛的花朵掐掉,掉落于污穢的泥土中。
她不緊不慢的從袖中抽出那最為珍貴的已然有些舊色的絲絹,緩緩的擦拭著留在指甲上的草汁。
眾人屏氣凝神,誰也不敢多說一句嘴。
平日里的二娘子最是溫柔,放縱這些丫鬟玩樂,也從未有過追究之態(tài),可如今看起來,倒是要比夫人生氣起來不差上下。
“我不喜牡丹,這次就算了,日后我若是再看見牡丹模樣的東西,可就仔細你們的皮!”
話語平靜又緩和,但卻聽得叫人毛骨悚然,眾人連忙跪地應道:“是!”
轉眼入冬,這一年的年味卻不是很濃。
二郎因嫡妹之死后悔不已,轉身投入軍中;大郎遠在金陵求學,歸期遙遙;王氏喪女,一心吃齋念佛,不問世事。
一場秋獵,不知不覺間便將所有人的命運轉了個彎。
殷月柔自打那場秋獵后便再也沒有出過門,而是乖巧的在家中寫寫畫畫,修身養(yǎng)性。
嫡姐喪生不過幾月便出門游樂,此舉實在不妥。
教習姑姑也換了個人,聽聞是重金從宮里請來的,對于她來說實在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近日傳聞太子選妃,雖然上面沒有明確的指示,但風頭卻越傳越盛,向宮里打聽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太子位居中宮,乃是皇帝元配之嫡子,眾望所歸。
殷家兩個主事的男人在這風口上急吼吼的請來宮內的嬤嬤來教導,十有八九就是動了心思。
殷麗華已死,賢王不甘自降身位,那最能直觀的起到作用的,便是她這個十多年沒有受到關注的小庶女。
不過,既然能得到好處,那么她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