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第七天,扶桑估摸著望舒已經(jīng)開始悶了,打電話約他在蹦床公園碰面。望舒的聲音聽起來是那么驚喜而又期待,讓扶桑感覺今天這一場,自己自己贏了一半。
她精心裝扮好自己出門,卻聯(lián)系不上望舒,憑感覺決定趕往蹦床公園等待,卻發(fā)現(xiàn)望舒已經(jīng)在千層塔上撒著歡了。他興奮的表情讓扶桑心里剛剛才衍生出來的小小不愉快煙消云散。她迅速寄存好包包,入場去找望舒。
在蹦床俱樂部這樣的運動場所玩耍,不需要太強的體能,也不涉及過多運動技巧。來過一次的她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不能和望舒天生的運動賦能相提并論,但在各個游戲場地還算得上游刃有余。這讓她十分滿意,在結(jié)束時順水推舟,問望舒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望舒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把鞋帶挽出好看的形狀:“我媽媽今天請客,一起過去吧?!?p> 扶桑楞在了原地:父親鋃鐺入獄,母親臥病不起,親友們對她的態(tài)度都是能避則避。她也沒有嘗試過聯(lián)系包括望舒母親在內(nèi)的母親的牌友們,因為有些忙誰都幫不了。她決心要在母親原本的社交圈中永久消失的,只是卻忘記了心上人的母親,也是被自己定義為酒肉朋友的那群人中的一員。
沒有得到回應(yīng)的望舒繼續(xù)說:“她就是怕我無聊,另外訂了一個包廂,讓我?guī)┡笥堰^去。不會和長輩坐在一起的,我還叫了幾個球友呢?!?p> 扶桑聽著望舒并不是商量的語氣,多少有些尷尬,好在這個飯局確如望舒本人所說,是幾位同齡人單獨在一起,扶桑心下的不快才被消減下去,開始進餐。
長期的粗茶淡飯并沒有抹掉她的教養(yǎng),即使面前的好些菜肴她叫不出名字,但刻在骨子里的餐桌禮儀也并未減少半點。只是她心里慢慢涌出些羨慕:望舒的母親在請客時訂一個同樣消費水準的包間給兒子作無意義的用處,毫不計較開銷。而這樣檔次的餐廳,過去也只有父母有求于人時帶著扶桑去過幾次。家境的落差,在這一餐飯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窗外的路燈亮了起來。
望舒的母親出現(xiàn)在包廂門口,氣色頗佳,圓潤的手臂上戴著一只翠玉貴妃鐲,紅潤的手指攥著一只小巧的盛滿酒的杯子:“各位小朋友,阿姨來敬你們一杯,招待不周,請多擔(dān)待?!闭f完打發(fā)了望舒去隔壁向客人們敬酒,自己則坐在了望舒的位置上。
她旁邊的扶桑小口嚼著食物,心里打起鼓來,額頭上滲出小小的汗珠。她怕被詢問母親的近況,怕被過問自己的學(xué)業(yè),怕被人開口問那些自己還沒想好回答的問題。而她全然忘了望舒也從未問過自己明明做好準備出國卻又留在了這里,從未問過她為何很長一段時間杳無音信。
望舒的母親瞇著眼睛點起一支煙,時不時招呼大家夾菜。好一會兒,才說起前些日子在本市電視臺藝術(shù)競賽的新聞里看到了扶桑。扶桑慚愧地搖搖頭,說起參加藝術(shù)競賽的事:只是因面相討喜在鏡頭里露了個面。這次競賽高手輩出,難有勝算。再加上聽說自己的畫作初評分數(shù)不高,就更不抱希望了。今天就是賽程里初評的最后一天,可到現(xiàn)在也沒等來確切的消息。
望舒的母親眼神朝著餐桌上轉(zhuǎn)動的碗碟:“道聽途說,未必可信。你基礎(chǔ)扎實,風(fēng)格也算新派,不至于落選的?!庇洲D(zhuǎn)頭在扶桑耳邊說:“別再提初評分數(shù)低的事情了?!?p> 扶桑不明所以,她卻沒再給扶桑說話的機會,把煙頭扔進望舒的吐骨碟里,笑盈盈地說了句“風(fēng)華正茂,前途無量”。剛好望舒回來了,她站起身,拍拍望舒的肩膀,囑咐望舒替扶桑打車回家就離去了。
扶桑拒絕了望舒替她打車,自己戴著耳機走在回家的路上,卻突然接到主辦方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通知她準備提交復(fù)賽需要的素材。扶??酥浦拥那榫w,客氣地道謝,說自己以為榜上無名,并且今天已經(jīng)過了工作時間了。對方也客氣地回答她:“分內(nèi)的事。即使舒總不推薦,我們還是有好些評委看好你的?!?p> 此話一出,扶桑就明白了事情原委,想想今天的經(jīng)過,心里涌出一絲感激:她從望舒待她如常的態(tài)度,推測她家里的事也許是從未被提起,或者他們根本不在意。現(xiàn)在以至未來,被尊重和記得的,是自己的才華和坦蕩,與往年父母間的來往毫無關(guān)系。想到這里,朝著望舒前進的勇氣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