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宮宴
好一個以退為進!
既是戴罪流放,口頭上的悔過又哪里能站得住腳?
留在宮中名不正言不順,單是遭人詬病就無法翻身,除非……
諶厲瀾若有所思的看向諶宗徹,他神情淡然,似乎并不在意他們所說的。
諶宗徹略帶倦意的雙眼,并不能掩蓋那深不見底的智敏和炯然,總能似獵人般洞察秋毫。
下一刻,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諶厲瀾身上。
“瀾兒,你覺得呢?你大王兄此次回來該當如何安排?”
是試探,又似乎還多了些其他意味……
“父王,若從公理,刑犯都尚還有探視機會,王兄回來一趟也無可厚非。
若從綱常,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王兄理應侍奉在側,多留一段時日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名不正則言不順,倘若王兄能得以將功補過,戴罪立功的機會,或是……其他信服之由,那便可長久安心留在宮中,兒臣與諸位兄長和朝臣則皆無異議?!?p> 諶厲瀾并不打算完全迎合,甚至當眾挑明了在座各位不吐不快的心思,話說得不偏不倚,卻一針見血。
他很清楚,他的父王是個疑心病極重之人,從要來這門婚事開始,這因久疾漸退下去的猜忌,定然會再次卷土重來。
既無法躲過,那便搏上一搏,他也要好好學一學自己那好四哥,將以退為進用得更高明才是。
“嗯,孤覺得瀾兒說得在理,仁兒乃孤與王后親出嫡長子,自小由孤教導,性情溫和仁厚,孤還一直不相信他會做出那等貪墨受賄之事,更遑論一些無稽之談的厭勝之術來求權!”
諶宗徹說著便看了眼身側的親侍吳奉賢。
吳奉賢起高了嗓子向著殿門口吩咐,“將人帶上來!”
女子由一個長相潑辣兇狠的嬤嬤押著帶了上來,身后還有個小宮女一起。
幾個布偶娃娃及黃符樣的物體被盛在盞托中,經(jīng)由宮人端著繞場一周,用意不言而喻。
女子一進來就開始哭訴,伏地跪拜喊冤。
“君上,臣妾冤枉??!不是臣妾做的!”
宮女苦著一張臉,伸手便去拉她的手臂,低聲勸道,“娘娘,君上明察秋毫,如今又人證物證俱在,您就認了吧!”
女子一把將宮女推開,狠狠摔在一側,“你住口!死賤蹄子,你休要在此污蔑本宮!本宮什么都不知道!君上,定然是這賤婢污蔑于我的!她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的!”
諶宗徹輕笑,“芙妃,那你告訴孤,到底是何人指使她的?竟讓她如此大膽幫著你用厭勝之物來坑害孤的嫡長子?”
芙妃張了張口,突然不知該從何說起,“君上……”
一月前,她剛從才人一躍晉升為妃,這婢女由總務司指派過來也才不過一月罷了。
且她雖是封妃,可身份低微,原本也是宮女出身,誰會無端指使人來污蔑陷害她如此重罪呢?
她根本都想不到個所以然來。
“君上明鑒,奴婢有一次聽芙妃娘娘無意間提到過,民間用厭勝之術便可控制他人意志,為己所用,前幾天她還跟奴婢炫耀,自己神通廣大,便是大王子和君上也……”
宮女說著便伏地叩拜,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諶厲瀾順勢追問,幫著眾人繼續(xù)探究這顯而易見的謎底,“也如何?還不快說!”
“也……也不足為懼!芙妃娘娘還讓奴婢也乖乖聽話,否則就要將奴婢變成一個活死人……”
宮女顫抖著嗓音,又將頭埋了下去,身子也似是害怕的不住顫抖了起來。
芙妃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宮女,不住地搖頭,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所以孤是鬼迷心竅了才先是封了你做才人,之后又封你為妃,還有大王子的失智之舉皆是受你所控?”
諶宗徹笑意不減,似是在聽一件格外好笑的事,“呵,孤的芙妃真是好得很!當真神通廣大!”
諶景潤從來都是不爭不搶,不急不緩,卻總樂于順勢而為,相當識趣且乖覺。
“父王,既是真相已明,那這妖婦如何留得?還請父王嚴懲,還長兄一個清白!”
諶宗徹收起唇角笑意,眼瞼微動,帶著抹輕不可察的狠厲之色,“帶下去,交由大祭司處置!”
大祭司往往只負責活物祭祀,這樣的吩咐便等同于一腳踏入鬼門關,甚至死法更加慘烈。
放血、剁頭、砍手腳、水祭、土祭……
聽天由命,也全憑大祭司的主意。
諶厲瀾唇角微動,果然夠狠!
適時抬起白色絲質絹帛掩唇,咳聲陣陣,由輕到重,直到一抹殷紅暈染盛開。
紅似烈火,似是正在竭力燃燒著他所有的宏圖抱負及前程,他的人生便只能剩下茍延殘喘的黯然,直至隕落。
這一刻,似乎所有的不善都在瞬間得以舒緩和松動,很顯然,有人很樂于見此。
“瀾兒,你該多保重身子才是,稍后宮宴結束,孤再派太醫(yī)給你看看。”
“無妨的,兒臣也習慣了,有勞父王掛心。”
諶宗徹眸色越發(fā)的深沉,陰郁不定,卻也沒有再說。
當年涉及此事的無論是巫蠱還是貪墨人證,皆是一口咬定諶懷仁,無有反口,甚至當夜皆是認罪畫押后自殺身亡。
擺明了對方有備而來,又以死士切斷了所有后路,根本死無對證,無從查起。
諶宗徹深知,自己親自教養(yǎng)的兒子,秉性純良,仁厚有余,狠厲心計不足。
可其他兒子之中居然也有如此陰狠角色,竟將自己的兄長重創(chuàng)至此,甚至還要到趕盡殺絕的地步!
兩年了,也該是替他的仁兒洗刷冤屈了!
芙妃,福妃,福兮禍所依,從一開始便被選中,禍事將至,自是無從躲避。
人被堵住口,速速拖了下去,殿內又再次恢復了平靜。
宗正趙辭抬眸看了眼諶宗徹,突然起身行至殿中,恭敬行禮,接著便雙手呈上一份折起的紙張。
“君上,微臣也查到大王子受賄貪墨一事或有隱情,原是府上的門客假借王子之名代為索取!這便是證詞!”
諶銘哲皺眉,目光鎖定那張供詞,“兩年前,此事不是已經(jīng)公審了結,涉事一干人等也皆伏法認罪,又何來的新證詞?”
趙辭面不改色,平靜作答,“回二王子,當年畏罪自殺之人,皆是似商量好了一般,剛指認畫押便同時服毒,本就甚為蹊蹺,誰知卻是有一人并未服毒,假死逃脫了……”
諶宗徹手握杯盞,面色平靜如水,只偶有不經(jīng)意抬眸掠過下方眾人。
不動聲色,靜待事態(tài)的發(fā)展,眉宇間總是不失運籌帷幄的氣定神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