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中。
郁郁青青的山中密林,一中年人望著山外蜿蜒盤桓的石路。
中年人便是書院先生李儒童,他正扶著護(hù)欄,一身玄色衣裳,精密大氣的滾邊刺繡,輕薄柔軟的布料,那衣袂仿佛能夠無風(fēng)自動,給他偏偏增了幾分神采。
清風(fēng)徐來,樹葉搖舞,中年人開口,便是一口清香,甘甜回味。
木制高樓,接連纏綿在一起,紅色燈籠,格外喜慶,時不時有幾只靈動的小松鼠順著木梯往上攀爬。
而這時從木梯上緩緩走下來一男子,他一身云緞錦衣,五官俊美,折扇擺動間,難掩貴氣風(fēng)流。
男子便是馮巖,剛才那幾只松鼠在馮巖的肩膀上興奮地爬著,還親密地蹭了他的臉頰。
他擔(dān)憂地問道:“師父,讓巴虎、虎一去接小師弟沒問題嗎?”
這秩序局的兩人假扮身份穿插在書院,李儒童一直都清楚,普天之下,能瞞過他眼目的少之又少。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那和尚說這一劫,他必須過!”
“靈虛山的那位?聽說這些年他一直不出山,說在等個人,原來是為了小師弟?!?p> “是也不是!陳言是他托付給我的,可也不是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做我徒弟!”李儒童說著說著,目光隨著夕陽而去,又是一聲低語:“他既然想證明,那我就拭目以待?!?p> 聽此,馮巖也不好再說什么,在他看來,師父肯定有他的安排。
就這樣,等到夜幕逐漸降臨,二人看著山外那石路上的木宅別有風(fēng)情地亮起燈光,此時幽暗的山路極其奪人目光。
可馮巖心里卻在暗暗盤算,那眼中盡是煞人的霸道。
“巴虎、虎一,假若他是我?guī)煹埽蔷拖M銈儾灰^分了!”
……
和煦的陽光,透過稠密的樹葉灑落下來,成了點(diǎn)點(diǎn)金色的光斑。
光輝照拂著陳言,在破爛的麻布衣下加持著一股神圣的氣息,陳言靠在樹下,可內(nèi)心卻是無比的煩惱。
“我如今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怎么樣才能去學(xué)院?走過去,沒個幾月怕是到不了,只能先掙點(diǎn)錢,然后買車票去?!?p> 樹上的蟲子似乎知道陳言的煩惱,嘰嘰喳喳地叫著,想為他解憂。
而此時街角正站著兩位身著黑袍的神秘人正躲著陽光的窺探,暗中審視著陳言。
“隊(duì)長,是他嗎?”
浮華間,一道黑影閃過,沖著陳言而去,留下隊(duì)長巴虎在那懵逼:“我還沒回答呢!”
秋風(fēng)拂過,掠過草攜走一絲絲清香,陳言正感受著大自然的氣息,眼睛突然收窄,身子一側(cè),避開銳利的鋒芒。
陳言抬起頭,倔強(qiáng)地直視黑袍人虎一居高臨下詫異的眼眸。
他澄清的眼神,卻透漏一絲壓力,讓虎一感覺似乎被看穿了一般。
“練過?”虎一抬起手中銀色大刀,饒有意思地笑道:“不知道你還能接我?guī)椎???p> 眼前黑袍人的動作行動地非常緩慢,每個動作所銜接的下一步行動,甚至在什么時機(jī),在陳言腦海中有無限的可能。
“我竟然能察覺到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難道以前我練過?”
陳言滿是驚訝地應(yīng)對虎一的每一招每一式,心里確實(shí)對自己的過去感到疑惑。
“我到底是誰?為什么我對這些動作如此熟悉?”
沒有人是不好奇自己的來歷的,有些人小時候甚至因此會為媽媽說的“垃圾桶撿來的”而傷心好久,陳言也不例外,但是他沒這個機(jī)會。
三年來,他也曾試圖尋找自己的身份,可他挨家挨戶地問,并沒有人知道,于是他放棄了,為此還難過了好幾天。
今天陳言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和眼前的黑衣人過幾招,更是對自己的來歷更加的好奇。
“難道我是大戶人家的流浪之子,還是什么武林高手的兒子,不然能熟悉這些?”
……
秋風(fēng)瑟瑟,落葉飄零,宣告它的逝世。
金光閃閃,很是耀眼。
陳言急忙后退,避開又一道無情的刀芒,在敵人一個橫劈間,蹲下來蓄力猛地?fù)湎蛩?p> 這動作行云流水,仿佛經(jīng)過計算了一般。
可是黑袍人轉(zhuǎn)刀就來一個豎劈,如若少年橫沖直撞,勢必會被擊中。
就這瞬間,陳言一個僵硬地翻滾,抬腳就是壓住銀刀。
暗中讓自己的氣息平穩(wěn)的同時,他冷笑地看著黑袍人,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慌。
“狗賊,搞偷襲……”
話還沒說一半,陳言卻感覺腳底非常炙熱,撒開腿就是后撤,驚訝地望著那一把大刀變得通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他而來。
反應(yīng)都來不及,直到大刀直劈他的腦瓜仁,眼簾一閉,世界仿佛清凈了。
“夠了!”
又是一道陌生的聲音,那是另一個黑袍人,此時正罵罵咧咧:“你這么拼命干嘛?你想把小先生給劈死?。俊?p> “小先生?”
陳言睜開眼,無數(shù)的光輝向他眼中聚集而來,慢慢的眼前的情景展映出來。
只見說話的那位有著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在看似平靜的眼波下暗藏著銳利如鷹般的眼神,配在一張端正剛強(qiáng)的臉龐上,令人聯(lián)想起熱帶草原上撲向獵物的老虎,充滿危險性。
此時的他正慚愧地對陳言行著鞠躬之禮,仿若收斂了兇性,說道:“小先生,我這隊(duì)員有點(diǎn)虎,他本意是想試探小先生的實(shí)力,并未想對小先生造成傷害。”
說完,似乎還不解氣地給他的同伙對著腦瓜子就是一巴掌,咋咋呼呼道:“給小先生道歉!”
“不用了!”陳言不知道眼前這二位是誰,開口就詢問道:“你們是誰?”
“小先生,我們是李先生派來的人,我叫巴虎,他是虎一,今日前來只為接你到學(xué)院。”巴虎抱拳行禮,尊敬得說道。
說完,巴虎口中喊道“長能耐了,竟敢冒犯小先生”,并且給了虎一幾個爆栗。
可陳言心里清楚,眼前這位壯漢說是為他出氣,其實(shí)是為了讓他原諒虎一。
他嘴上不由得掛著冷笑,要是不想讓虎一出手,為什么打得那么久才出來。他不相信,虎一的出手沒有他的示意??磥磉@位巴虎心眼挺多的,而虎一大概也是沒腦子的打手。
這三年,他學(xué)到最多的就是察言觀色,世間冷暖,他一清二楚。這巴虎口口聲聲說“小先生”,卻讓他感覺不到一點(diǎn)尊敬,好像就是為了任務(wù)才如此稱呼的一樣。
“我錯了,別打了,隊(duì)長!”
虎一被打得嗷嗷叫叫,有點(diǎn)懷疑隊(duì)長就是故意的,他不像巴虎,誠心誠意地道了聲歉:“不好意思啊,小先生,我剛才也只是試探一下你的實(shí)力而已,沒想到小先生年紀(jì)輕輕,竟然有如此好身手,不愧是李先生的弟子!”
“小先生?李先生?弟子?”
陳言頭上三個問號地看向虎一,可他們似乎不知道少年的疑惑,并沒有解答
“李先生,方丈給的那封信署名也姓李,看來方丈已經(jīng)安排好一切了?!?p> “大概就是方丈委托這位李先生收我為徒!”
還沒問,陳言自己就捋好了思路。
這個世道,人要多思考,才能保全自己,尤其在方丈走之后,他就發(fā)誓要多學(xué)會思考,思考自己的處境,目光放得長遠(yuǎn)。
人總是要學(xué)會強(qiáng)迫自己走出舒適圈,不然永遠(yuǎn)沒法成長。少年也是這樣,所以方丈走后第一件事,他就是學(xué)會大膽,學(xué)會復(fù)仇。
他跑到人家床上釋放了自己的天性,這一刻的他仿佛交了投名狀,他不再懦弱,不再像以前一樣畏畏縮縮,盡管這只是一小步,但他惡心到別人。
而眼前這些人冒犯了他,少年自然有自己的心思。
三年來,他每次走到人來我往的街道上,那些攤販子都會認(rèn)為陳言耽誤到他們的生意從而驅(qū)趕,這就是動機(jī)引發(fā)出來的行動,他們并不在意少年怎么想。
陳言此時也有個動機(jī),他要學(xué)習(xí),勢必要踏出去,可陳言并不想跟那些攤販一樣侮辱到別人。
他缺少什么?錢?一身漂亮的衣服?信息?
對的,他一無所有,什么都缺。
“惹到我,就要付出代價!”
這時陳言眼中一道鋒芒閃過,可他卻假裝和氣地說:“哦,原來是自家人,失敬失敬!”
他搭著巴虎和虎一的肩膀打著關(guān)系,熱情地開玩笑:“兩位兄弟一見面就給這么大的見面禮,可惜小弟身上這身破爛,哎!身上并沒有可以給予的”
說完,少年還扒拉衣服,滿不在乎地搭在虎一和巴虎兩人身上。
可這二位更是一臉嫌棄,后退一步,只留下陳言傷心地說:“二位不是嫌棄在下吧!”
“沒沒!”虎一迎面笑去,搭著話:“小先生雖然此時衣衫襤褸,但第一眼我就感覺先生不一般!”
“哦!第一眼你就拿刀來砍我!”陳言很是憋屈,更是難過地說:“是不是看小弟穿的不像樣,看不起我?”
三局不提窮,卻處處暗示著自己沒錢。
“我懂!我懂!”巴虎立即明白,眼中更是異樣,他說道:“小先生現(xiàn)在捉襟見肘,咱們兄弟應(yīng)該拔刀相助,你還不給點(diǎn)銀兩!”
陳言看著巴虎眼中一閃而過的鄙夷,心里猜想更是沒錯。
虎一后知后覺地從口袋中拿出錢袋,只見少年在他數(shù)錢的時候直接就搶走錢包。
二人一愣一愣地僵視著陳言在那收起了錢包的動作,欲要開口,可少年人在那義正言辭地說道:“我知道二位的心思,本來不好收下,但為了消除芥蒂,我只好勉為其難了!”
“隊(duì)長……”
虎一眼巴巴地看著陳言手中的錢包,委委屈屈,只是巴虎惡狠狠地盯著虎一,嚇得他不好說什么。
巴虎內(nèi)心很是激憤,但還是轉(zhuǎn)頭對著之言陪笑道:“小先生看得起我們,才是最重要的!”
看來,“小先生”這個稱號挺好用的。
這個世界從來就是看身份的,你是個小乞丐,受到別人憐憫和嫌棄是非常正常的。
陳言此時很受用這個稱呼,三年來第一次感受不到自己的卑微。
就這樣,他微笑地凝視著兩位,越來越滿意,那笑容看得巴虎、虎一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月亮的光華降臨,靜悄悄地照在樹上,唯有樹蟲被打擾般地吟叫。
大樹下,有二黑影!
今晚又有兩個傷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