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騷動引起了童道生的警覺。當他在巷口望見公主的車駕往鼓樓方向開去時,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幅幅爭奪皇位的歷史畫面。其后,童道生又趕到宣德門外,探看皇城的防衛(wèi)情況。就見那宮墻之上刀槍林立,門前及甬道兩側戒備森嚴。童道生仰天長嘆道:“想不到,趙高矯詔、王莽篡漢、楊廣奪位、玄武之變又在我朝上演了。好端端的一個國家,竟被這幫野心膨脹之徒弄得烏煙瘴氣,實屬可惡之極!”旋即,他堅定地說道:“跟我到豫王府去,幫助殿下提兵勤王?!?p> 此時,盡管皇城內(nèi)外已是風雨飄搖,但豫王府這個小天地卻仍在歌舞升平。自從被父皇冷落之后,石均變得意志消沉,不思進取,整日除了抱怨,便以聲色犬馬為樂。今天,他又召來一群歌姬舞姬,縱情宴飲,到了現(xiàn)在,已有七八分醉意。
童道生和王虎滿懷希望地奔到豫王府,不成想,卻吃了個閉門羹。先是門前執(zhí)事看他身穿百姓的衣服,出言奚落;又有干辦伸手,討要門包;還動作緩慢,遲遲不予通報;童道生在門房焦急地等候了一刻鐘,還沒見到這位殿下。他突然摸到了懷中的文書,那是他下午在政事堂機要室冒死偷出的空白圣旨和通關文牒。童道生靈機一動,擎旨在手,高喊道:“來人,馬上帶我去見豫王,有旨意?!蓖醺母赊k和太監(jiān)見了圣旨,不敢怠慢,趕緊領著童道生往內(nèi)院正廳走去,還有人飛奔著進去報信。到了內(nèi)堂門前,石均被幾個太監(jiān)架著,一路歪斜地迎到了階前。童道生聞著豫王身上濃重的酒氣,看著說話含混、癱軟如泥的石均,心中好生難過。他緊咬牙關,輕聲說道:“江山與你無緣。扶殿下回去歇息吧!”說完,童道生把腳一跺,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王府。
跟王虎匯合后,童道生冷靜了片刻,說道:“現(xiàn)如今,遍觀諸王,能夠擔負重任的,恐怕只有齊王了??祀S我來。”二人打馬如飛奔向了西大街。而此時,已過了亥正。趙義廷正在侍衛(wèi)親軍司給部將下達封城的命令;秦國勛正在趕往宮城邊的內(nèi)大臣衙門,準備在那里布置包圍各個皇子府邸的任務。
到了齊王府,童道生高舉著圣旨,喝道:“快快打開大門,通報齊王,圣旨到?!饼R王府的屬下動作還算利索,不多時,童道生便在前廳見到了石堅。齊王先是一驚,說道:“童舍人何故如此裝束?”旋即,他便自釋說:“想必圣上有特殊安排。兒臣接旨便是?!蓖郎懿涣嗽S多,上去一把抓住石堅的手說:“殿下,大事不好。您快帶些親信隨我逃出京城,晚了可就來不及了!”石堅勃然變色,一把甩開童道生說:“你在說些什么,瘋了不成!”童道生從袖子里摸出一份文扎,那是他回府后根據(jù)記憶復寫的趙松壽奏折和《內(nèi)府紀要》第一頁。他說:“殿下先看看這個?!笔瘓赃t疑著展開文扎。他剛看了個開頭,便雙腿發(fā)軟幾乎跌倒,幸虧被身后的白登架住。他兩眼發(fā)花,哆哆嗦嗦地看完文扎,說道:“這,這,這可如何是好?”童道生上前一步說:“臣戌時去過皇城之外,見到處都是公主府和侍衛(wèi)親軍的人馬。剛才,大街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巡邏設卡的士兵,估計不久之后,他們就會來抓殿下。請殿下快做決斷?!笔瘓詼喩沓閯?,顫抖著聲音說:“我,我……事,事,事到現(xiàn)在,我,我又能,能怎樣?”童道生堅定地說:“殿下可知‘侯景之亂,囚禁梁武’的故事。現(xiàn)在,靜福公主已經(jīng)謀反,殿下應逃出京城,前往宰相劉睿軍中,發(fā)表檄文,揮兵勤王,解救陛下?!饼R王略略平復了些,語無倫次地說:“是,是,是揮兵勤王,解救陛下,解救陛下。不,不,不過,劉相怎能相信我呢?”童道生將圣旨塞進齊王手里說:“殿下,這是一份用過玉璽的空白圣旨。咱們在逃往滑州途中完全可以補全文書?!饼R王全身還在戰(zhàn)栗,又說:“你,你,你是怎樣拿到空白圣旨的?”童道生說:“政事堂機要室常年保有一份。哎呀,殿下,不要猶豫了,快下決斷呀!”石堅又向左右看了看,遲疑地說:“那她們,還有我的那些莊田……”童道生急切地打斷他的話,說道:“有殿下在,這些都是你的,若殿下被捉,這一切皆屬他人!”到了這時,石堅終于清醒了些。他對從人命令道:“齊元能,集合親兵衛(wèi)隊,準備車馬,隨本王出行。白登,讓王妃帶上少王爺先回娘家躲避一陣?!苯又瘓杂窒蚱渌私淮送醺畠?nèi)的一些事情,還叫從人去把他最心愛的兩名姬妾帶來。童道生看著亂哄哄的王府內(nèi)外,上前說:“王爺,沒時間了,快跟我走?!闭f完,他拉著齊王,就往備好的馬車奔。到了車前,童道生不由分說,將石堅和白登掫到了車上。然后對齊王親兵喊道:“隨我來?!彼隽送醺T上戰(zhàn)馬,和王虎走在車馬前面,徑直奔西門投去。
一行人急急忙忙地逃到了大梁門前。可是,城門早已在侍衛(wèi)親軍的嚴密控制之下。童道生撥轉馬頭,回到車前,對里面說:“殿下莫慌,可讓白公公手捧圣旨坐在身前,那些軍將絕不敢冒犯車內(nèi)?!比缓螅室夥怕怂俣龋蟠蠓椒降仳岏R到關卡處,高聲喝道:“趕快打開城門,放下吊橋,我等奉公主所差前往成王軍中傳旨,爾等不得阻攔?!背情T值守軍官打量著來人,說道:“指揮使有嚴令,今夜任何人不得出城。你可到侍衛(wèi)親軍司開具手令,我方敢放行。”童道生把眼睛一瞪,一邊取出通關文牒一邊罵道:“放肆!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靜福公主親手頒發(fā)的皇家憑證??炜炫c我閃開?!蹦擒姽偕碜语罅艘唤?,雙手接過文牒,湊近火把仔細看了半天,又畢恭畢敬地雙手奉還,陪著笑說:“上差老爺莫怪。今夜確實有命令,末將這就讓人開城。不過,恕末將無禮,是否能讓我等查一查您的車輛和從人?”童道生冷笑幾聲說:“兄弟,你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公公的車也是你敢查的?前些日子,因夜出關城沖撞了內(nèi)官,被處死的連平是你們侍衛(wèi)親軍司的人吧?”那軍官聽了這話不由得打了寒顫,趕緊陪著笑臉說:“上差不要誤會,末將只是想給公公道聲辛苦而已?!彪S后,他又大聲對城上喊道:“上差老爺要出關,快些打開城門。我去向公公問安。”說完,他帶著兩個軍將趨步跑到馬車前,單腿跪地行禮說:“末將問候公公。不知公公欲往何處公干?”白登的心跳得很快。他極力克制著,說道:“公主所差,也是你能過問的嗎?童大人已經(jīng)跟你講得很清楚了,是不是圣旨還要讓你看看???”那軍官一聽話音,趕忙賠禮說:“公公休怪,末將也是奉了上命,不得不為?!卑椎峭诳嗟溃骸笆裁瓷厦?,不就是趙義廷嗎?他的官能不能當,還不是公主殿下一句話的事嗎!快快放行,別耽誤了咱家的事。”那軍官不敢再犟,乖乖地命令軍將們打開了城門。童道生等人如蒙特赦,催動著車馬,快速地沖出了大梁門。
這時的宮城,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除了政變之初有幾十名太監(jiān)在內(nèi)廷司和皇帝所住的養(yǎng)居殿前進行了戰(zhàn)斗之外,宮內(nèi)并未發(fā)生大規(guī)模流血事件。當白顯領著一幫手下沖進養(yǎng)居殿時,守在同泰帝身邊的只剩白晨和幾名宮女、太監(jiān)。白晨張開雙臂,喝止道:“站住,圣駕在此,爾等不可造次。陛下想知道你們是要刺王殺駕呢,還是另有目的?”白顯冷笑道:“我等伺候了皇上十多年,自然不會謀逆弒君,只是想請皇上移居金龍殿,再寫下退位詔書,傳位給皇十九子石垚,由公主殿下輔政而已?!卑壮客ι硐蚯耙徊剑f道:“陛下正在臥病,行動不便,可否寬延時日,再做商議?”白顯怒目盯著白晨,罵道:“你個老狗,以前從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今天,爺爺?shù)昧藙?,你還敢出來擋橫,速速給我滾開。否則,休怪咱家心狠手毒!”后面的同泰帝掙扎著坐起來,喘著氣說:“白晨,回來。他們這幫奴才還不敢把朕怎么樣。只是,朕英明睿智,重德愛民,可到頭來竟落得跟漢獻帝一樣的下場。老天真是不公??!”一口鮮血從他的嘴里噴了出來。同泰帝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白晨趕緊過去,抱住皇帝呼喚搶救。過了好一會兒,同泰帝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他輕聲命令說:“白顯,你們先退下。朕要梳頭,更衣。”見白顯等人還不動,同泰帝斥責道:“你們這幫亂臣賊子,難道讓朕這個樣子去金龍殿嗎?不消多時,兩刻鐘足矣?!卑罪@這才領著手下悻悻地退出了養(yǎng)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