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小徑斜陽

膠水味

小徑斜陽 NIZE 3304 2022-09-17 22:44:46

  第二天上午我們就去了另外一個車間,說是另外一個車間,其實就是第一次來的時候去的那個裝小汽車的車間,一樣還是綠色的地板,懸掛著的黃白相間的吊燈,每排長長的幾十米的桌子,還有紅色的塑料凳。

  我會想起不能再和阿晴在一起做工了,就感覺到有些悲傷。

  還是阿豪帶隊,然后命令我們按照原來的位子坐在一起。

  我看到面前就是跟當(dāng)初小熊貓一樣分成兩類的小零件——這里分別是機身和機尾翼,不一樣的是它們粘連的地方?jīng)]有鉆孔,只有一個凹下去的地方,比較淺,要用膠水粘起來。旁邊就放了一瓶膠水,還有一個熟悉的塑料盆。

  “先聽我說啊”,阿豪吼道,同時其他組也響起了各自組長的聲音,“不要直接擠膠水到零件上面,這膠水一擠量是很大的,到時候整個玩具都沾上了就廢了,你們把膠水先擠一些到蓋子里面,然后用它的尾巴,就是這個小的,尖尖的部位去沾一點膠水,然后再馬上黏在一起,要看準(zhǔn)位置。聽明白了嗎,我再說一遍……”

  胡子男沒聽他講完第一遍,就已經(jīng)在擠膠水了。我也跟著擠起來,眼鏡女看了看我們兩個,繼續(xù)聽阿豪講完。不一會兒阿豪講完了,她也開始擠膠水。

  當(dāng)膠水?dāng)D出來的時候我頓時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我看了看說明書,但是啥也看不懂。上面畫了一幅圖,大概是要帶口罩再進行操作,但廠里也沒有發(fā)口罩。

  擠出來了以后就開始那飛機尾翼去沾,其實一個飛機玩具就是大拇指那么長,尾翼就更小了,所以我第一次沾的時候整個尾翼就沾了一坨膠水上來,導(dǎo)致我也不敢粘上去,就讓它在那里放著,不一會兒就牢牢地和桌子粘在一起,變成一坨了。

  我怎么扯都扯不出來,就咬著牙大力一拔,結(jié)果那個飛機直接裂開,剩下破碎的尾翼牢牢和桌子粘為一體。

  周圍幾個人像是看變魔術(shù)一樣看著我。

  我有點緊張地四周張望,又忐忑地低下頭,怕被罵。但沒一會兒我看到有其他人也弄成了這樣,還有的倒出來就不順利,流到桌子上,結(jié)果粘到手了。松不開就有女生在那里哭,結(jié)果阿豪到處救場,一邊處理一邊罵,然后就叫她們?nèi)ハ词珠g洗手,短時間整個車間已經(jīng)有七八個女生跑出去了。

  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心想只要注意不要沾太多膠水就可以了,更不要粘到手上,這時候我注意到對面的老油條胡子男已經(jīng)在快速地一個個往旁邊放置著做好的小飛機,幾乎是一秒鐘就可以做好一架。

  他的動作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地粘膠水,組裝一氣呵成,看得我實在震撼。而他旁邊的眼鏡女雖然沒有那么快,但也是掌握著相當(dāng)好的節(jié)奏,特別是她把機身斜著拿,這樣子粘在一起的時候就可以更好地對準(zhǔn),而且她粘在一起后基本上都會按一下,保障不會脫落。

  我悄悄地觀察了一會兒,也開始學(xué)他們組裝起飛機,這次我可不想被甩在后面了,我學(xué)著胡子男蜻蜓點水地點著膠水,粘上,點上,粘上……不一會兒我就感覺自己上手了,于是我快速地組裝著,裝完一個就順手扔進旁邊的筐里。胡子男朝我瞥了一眼。

  不一會兒等我去看筐里的時候,看到了慘絕人寰的一幕,那些零件全部機身和機尾脫落了。我終于明白為啥胡子男粘好后要一個個先放桌上了,像我這樣粘一下就往筐里扔,它還不牢固,直接在筐里就被撞得散架了。

  我可不想現(xiàn)在就把它們拿上來一個個粘好,就假裝沒問題一樣把它們都掃到盒子一邊。后邊我再粘好的小飛機就一個個先放桌子上,等它們凝固了再放在筐里面。

  經(jīng)歷了一開始的小熊貓、排膠囊和流水線作業(yè)以后,我覺得粘膠水真的是挺舒服了,唯一的缺點就是一直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這東西一旦上手以后也像別的流水線工作一樣變得無聊,整個工作簡化成了幾個動作,時間無限地被壓縮到了這幾個動作的重復(fù)之中。腳下那一袋飛機就像是小山一般,但你現(xiàn)在知道不停地做一天就可以做完它。

  做滿了整整一筐后,我開始把一開始散落的那些挑出來重新粘了一下,這樣子就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剛才的失誤了。搞完了整整一筐后我看了一下時間,才過了半小時,但我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一邊做著,我開始抬起頭來注視著胡子男的身后,那是用用一個個箱子堆起來的像一堵墻一樣的貨物,我知道后面是一個空曠的地方,我仿佛能透過這些貨物看到有兩個人在那里有說有笑的組裝著膠囊,但是回不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點鐘,我就站起身來往洗手間走去。

  “先站??!簽字!”

  就在我走了沒兩步,一句斷喝在我后面響起,我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阿豪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我工位后面,由于沒有任何思想準(zhǔn)備,我被他這么一吼嚇得一激動,導(dǎo)致自己轉(zhuǎn)身的幅度都有些大,像個猴子一樣差點跳了起來。

  我們這組和隔壁組的人都紛紛投過來目光,我感覺自己整個臉都羞紅了,腦袋嗡嗡嗡地響著。

  他也沒說在哪里簽名,吼完那一聲以后就轉(zhuǎn)身往生產(chǎn)線后面走了。我躑躅著,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動了,因為我以為是去找他簽名,就干脆站在了那里,心想是你自己不告訴我去哪里簽名的,我就站在這里不走了,到時候你非得過來告訴我不可。

  這期間胡子男不時地把目光瞥向我,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他還是不時面無表情地看向我。

  我就一直站著,直到阿豪走到最后面轉(zhuǎn)了個圈,他明顯看到了我,我正希望他看到我,他站在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但是沒有馬上過來,仿佛無視我似的在看著后面的人做的情況。

  我一開始有些膽顫,但咬咬牙就站在那里不動了,故意沒有去看他的目光。

  過了一會兒我看到阿輝朝我努了努嘴,用手指指我工位前邊的什么東西,我愣了一下,走近一看原來那里放著一張紙,還有一支筆,上面已經(jīng)有幾個人的簽名了。

  我這才想起來原來之前是有一些人來我工位旁邊的,大概距離兩米左右,但是我當(dāng)時專心在研究怎么去裝玩具飛機,以為他們是在看什么東西。

  我頓時面紅耳赤了起來,急忙簽了名,但是我不太愿意寫全名,就寫了一個“陳”字,然后寫了個時間就往洗手間跑去了。

  去到洗手間以后腦海里還是揮之不去剛才的場景,覺得異常的尷尬,這時候我只好打開手機刷刷刷,隔間外面照例有人躲著抽煙,我在里面聞到一陣陣的煙味,感覺心里舒緩了一些。

  五分鐘一會兒就過了,本來我還想待久一些,但是這次在上面寫了時間,所以五分鐘我就準(zhǔn)備要走了,當(dāng)然還得沖一下馬桶做做樣子。

  一想到回去剛才的場景就又浮現(xiàn)出來,我不禁有些不太想回去了,進門的時候還好看到阿豪沒在前面,而是在后面,我急忙回到椅子上做起來。

  過了一會兒阿豪走了過來,看著那份簽名表好一會兒,我想不去理他,但眼神總是忍不住朝那邊瞟過去。

  “誰沒有簽名?誰沒有簽名?”他突然嚷道,大家紛紛把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然后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就把頭低下。

  “誰沒有簽名?”他高聲問著,我瞥了他一眼,繼續(xù)做著手里的玩具。

  接著他走過來,把本子甩在了我的桌上。

  “我簽了啊!”我吼道。

  “你叫什么?”

  我沒有答話。

  “你叫什么?”

  “這個陳就是我?!?p>  “你就叫一個陳是嗎?線上有多少個姓陳的?”

  我站起來拿起他面前的筆在那張紙上寫了名字,整只手都顫抖了起來,簽完以后把那張紙丟在了一邊,他頭也不回地往后走去。

  如果之前發(fā)生的事情讓我覺得尷尬的話,現(xiàn)在則是胸中填滿了憤恨之情,我頭腦當(dāng)中已經(jīng)沒有了其他的思緒,沒有想象,也沒有回憶,只是充滿了憤恨,然而我手中的活很利落也很有迅速,點上,粘上,放好,我感覺速度不止快了一點。

  一上午就在我充滿憤恨的專注中結(jié)束了,下班的時候,我覺得頭腦有些發(fā)脹,聞什么都是一股膠水味。

  打了雞腿飯,湊上去聞了好久,終于聞到了雞腿的味道。

  ……

  下午去的時候還是有些抗拒,我在心理默默告訴自己,就剩兩周了,一定要撐住,撐住就完了,拿到錢就走,再也不回來這種鬼地方。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又去蹲了一次廁所,這次簽好了名,但是待的久了一點,七分鐘,隨后依舊是不知道怎么度過的漫長的重復(fù)勞作。

  現(xiàn)在上班的時候除了會出現(xiàn)抽離的現(xiàn)象以外,還伴隨著遺忘癥,就是上班的時候感到特別漫長與難熬,下班之后又忘了時間是怎樣流逝的,感覺整個上午或下午一片空白。

  下班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鼻子暫時失靈了,出了廠門以后我拼命地呼吸了幾下,慢慢地感受到下雨過后的清新濕潤的空氣。

  寒潮已經(jīng)過去,雖然這幾天天氣預(yù)報說一直會有雨,但氣溫卻沒有那么冷冽了。我基本上待在車間里面,只有在洗手間的窗戶才能隔著玻璃看到外面稀稀拉拉地下起雨,幻想著站在外面的感覺。

  現(xiàn)在出來了,腳踩在濕了的地面上,不知是傘有破洞還是風(fēng)太大,總感覺有雨點往我臉上漂,我看著來往的行人,吹著迎面的風(fēng),那些建筑在我的兩旁矗立著,我忽然萌生出一股巨大的不舍,這讓我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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