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叔，你租的房子這樓道這么窄?！?p> “嗬，你不提我還不會生氣，就比附近的租房便宜個100塊，樓道又窄，房子里面還漏水?！?p> 我和阿輝跟著梁叔走在這昏暗狹窄的樓道上，今晚我被他邀請來家里吃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答應，或許是梁叔提了一嘴做排骨吃，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排骨了。
這時候樓梯下來一個人，我們側(cè)著身子一起保證通過，由于梁叔和那個人都比較狀，我看到他們兩人的肚子貼在了一起擠了過去。擠過去后，梁叔的肚子又彈了回來。
梁叔開了門，大概十五平方米的空間，但是家具很多，顯得十分的擁擠。
家里最大的家具就是一張床，下面除了一張很厚的床墊外還墊了好幾床被褥。屋子里沒有陽臺，衣服都是用一根鏈子晾在里面，靠近廁所的旁邊有一個灶臺，上面放著電磁爐，旁邊是一個洗漱臺。
床后放著一個冰箱，由于間隔不大，冰箱門不能完全打開。
房間各處散落著一些玩具。屋里面地板有些臟，我拖來旁邊的小凳子坐下，看到腳下有一個奧特曼的塑料玩具。奇怪的是房間里面還有好幾個塑料桶。
“梁叔，你家怎么那么多紅桶啊?！?p> “用來裝東西的嘛。”梁叔笑瞇瞇地說道，“這個是裝那些油還有醬料的，那個是用來裝吃飯的鍋碗瓢盆的，還有一個是來裝我兒子的玩具的。”
“怎么不買柜子什么的啊?！?p> “都不知道能在這里住多久，買了到時候也帶不走，還是用桶將就著先吧?！?p> 梁叔擼起袖子洗完手就給我們做飯，“你們兩個坐會兒，看會兒電視。”
“梁叔，這電視遙控器找不到啊?！?p> “哦，遙控器不見好久了，直接用手按吧?！?p> 于是我們趴在電視機前一個個按臺，我也好久沒跟電視機里面的人臉這么四目相對了。
按了好久沒找到一個喜歡的，突然面前出現(xiàn)一大片雪花，我怔了怔，只好繼續(xù)往回按。
電冰箱的門不能完全打開，所以梁叔扯了好久都沒法把里面的排骨拿出來。急的阿輝也過去幫忙，兩個人就在那里扯那一個黑袋子。
“奇怪啊，那婆娘是怎么放進去的?！绷菏宕鴼?，手掌給那黑色塑料袋勒得通紅。“要不把這冰箱先挪出來，把門打開肯定拿的出來?！?p> “呼——呼——不用這么麻煩，你去那桶里拿一把剪刀出來，我直接把袋子割破。
最后終于成功把排骨給拿了出來，梁叔走到灶臺前，沒一會兒里面?zhèn)鞒鰜碛瓦阱伒穆曇簟?p> “梁叔，是你做飯嗎?！?p> “是?！?p> 我有些失望，“我以為是阿姨做飯。”
“她上晚班了，等她回來你們就不用吃了?！绷菏宓穆曇魪脑钆_傳來。
由于沒有抽油煙機，梁叔打開了灶臺前面的窗子，開窗看到與前面那棟樓距離不到半米，面對著的是一片灰色的墻壁，煙根本排不出去，沒一會兒飄到了里面來。
我和阿輝被嗆得咳嗽起來。“可以把門打開?！绷菏宓穆曇魪睦锩?zhèn)鱽恚谑俏覀儼汛箝T打開，有一些煙就飄進了樓梯通道里面。
我總算明白為什么灶臺的墻壁上那些貼紙全部變成了黃褐色，原來是沾滿了油煙。
梁叔做了炒排骨，排骨湯，炒雞蛋還有紫菜蛋花湯，當他們兩個輪番把菜端上去的時候我只覺得胃液在沸騰。
我從紅桶里面拿出來幾個碗洗干凈，添飯的時候過于著急還把手給燙了一下。
梁叔似乎特別開心，還開了一瓶啤酒，不過只有阿輝陪著他喝。
“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他笑了起來，一口菜沒吃就連吞了好幾口啤酒。
我喝可樂，在一起碰了個杯，就開始吃起來。樓下是一幫孩子在鬧完，尖叫聲不斷，還聽到有鞭炮的聲音和偶爾的一陣哭聲。
“梁叔你孩子沒有在這里嗎?！?p> “有?！绷菏妩c點頭，“現(xiàn)在沒有，今年寒假去她外婆那里?！?p> 梁叔孩子放假的時候過來，讀書的時候就回老家。地上的散落玩具就是孩子來這里的時候夫妻給買的。
“原本買了挺多，全部在一個紅桶里面裝著，但是慢慢的有一些不見了，有一些在孩子回去的時候被帶回老家了?！?p> “您一次就給他買那么多嗎。”
“沒有，有一些是去年買的，有一些是前年買的。說起來孩子放假來這里也有三年了?！?p> 今年暑假的時候接過來也提前給孩子買了一些玩具，但孩子忽然就不怎么玩了，只擺弄了兩下就說想出去。說有什么好友在等著他。
夫妻倆問了幾天，一開始還以為是有鄉(xiāng)里的孩子也上來了，結(jié)果兩天后孩子說是網(wǎng)上的好友。
“兒子啊，你看，媽媽的手機給你玩，你這里什么秋秋好友都有的?！?p> 孩子搖搖頭，說不是QQ好友，是游戲上面的好友，他不上那個游戲好友就找不動他。媽媽又把手機給兒子，讓兒子下載游戲，孩子搖搖頭，說是電腦游戲。
夫妻倆文化水平不高，但是知道孩子這么小上網(wǎng)是壞事，出了門就把門鎖上，不讓孩子去網(wǎng)吧。
有幾次夫婦其中一個回來，都看到孩子躺在床上睡著了，燈也沒開，電視屏幕就這么亮著。
結(jié)果這次待了差不多一個月，孩子就嚷嚷著要回去了。跟以往待到快放學都不想回去的場面迥然不同。
“我要回去看奶奶?！彼f。
“說實在的，我們現(xiàn)在的確也能體會到孩子的一些變化，但是我們太遠了，也管不了，沒能力去管，家里總得掙錢啊，要不然小孩吃什么，家里的老人吃什么?！?p> “是不能在這里讀書嗎?！?p> “公辦的沒有戶口上不了，好的私立上不起，只能去差點的私立，里面都是農(nóng)民工和外地人的孩子，聽朋友說胡鬧的居多，就算能在這里上學又怎樣呢，到最后升學還是得回老家考試。再說在這里也沒空去管，只能放養(yǎng)，像附近的小孩子一樣?！?p> 有一回梁叔回家了，沒跟家里人說，迎著村口一直走進去，直到迎面走來一群小孩子。梁叔停下來，咧開嘴笑著，里面就有一個是兒子，結(jié)果兒子看到他以后愣了半晌，那陌生的眼神連梁叔自己都不敢相信，最后才在同伴的提醒下顫巍巍地叫了一聲爸。
“說實在的現(xiàn)在他的很多東西只能靠他自己，誰叫我們沒能力呢，出來打工是這樣的?！?p> 梁叔和妻子都在玩具廠打工，正式工分黑白班。兩人經(jīng)常是值不同的班，但是上白班的回來總是會煮點吃的放在鍋里，夜班回來的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這塊排骨是上個月妻子上白班的時候去超市挑的，梁叔一直嫌麻煩，就沒有動。
“你看，你們要來，我才有精力去搞這塊排骨?！?p> 阿輝什么也沒說，主動給梁叔和自己又倒上一杯酒。
“梁叔，要是你一個人下班，在宿舍干嘛?！?p> “最想的，就是加班，至少回來不用一個人待太久。這屋子挺小，但一個人在的時候又感覺很空?！?p> 梁叔說自己已經(jīng)過了那種看電視的年紀了。有時候回到家，也不知道做什么。一開始還會去買些菜，研究菜譜和做菜，確實消磨掉了一些時間，但是后面總是一個人吃飯，也就沒有了做菜的欲望。
“你們年輕人喜歡玩手機，但是我研究了好久，也是看不懂，不懂有什么好玩的?！?p> 很長時間，梁叔回來回來就是做菜、吃飯，然后看電視，隨便打開一個新聞，看完了就跳下一個新聞，看完了再跳下一個。最近他還迷上了看普法欄目，每次看上面的人犯罪、被抓，很著迷。
“看久了也不想看了，會覺得疑惑，這個社會每天發(fā)生的事也就是那樣子，人總是重復地在犯錯。還是那句話，人要按規(guī)矩辦事。”
一直到最近，梁叔喜歡上了搬張椅子到下面去。一開始來到這個地方租房，梁叔什么人也不認識，做飯煙再多也不敢把門打開，總是聽說附近誰家又遭小偷了。
現(xiàn)在吃完飯后，梁叔則會從屋子里拿一點吃的，搬張塑料凳子去下面坐坐。
樓下旁邊有個小賣部，經(jīng)常有老頭老太太在那里打牌或者下棋，梁叔沒事就去看看。但他最喜歡的還是看那些小孩在打鬧。
“看著這些小孩，就像是看到了我家孩子，你說在老家，有沒有人也一樣在看著他玩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