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醒來，手臂張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從包裝里面掉出來的魚仔，手背染得一陣通紅，我只好揪出來一些草把那些油汁擦去。
我睡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腦海里的嗡嗡聲和暈乎乎的感覺消失了，只是感覺到雙手和雙腳的冰冷。
籃球場人少了一些，但還是有球在跳動。
我忽然發(fā)現(xiàn)了旁邊居然坐了一個人，翻身起來，原來是阿輝在我旁邊。
“你怎么在這里?！?p> “沒事就出來隨便逛逛，看到你這么好興致在這里睡覺，就干脆來坐坐?！?p> 我笑了笑，心想他這逛逛還真是“隨便”。
“我真的要走了，今晚回去就收拾行李，你要跟我一起走嗎?！?p> “你不會又是說說而已吧，我記得上次……。”
那個夢又由遠及近地朝我走過來，我咬咬牙，“不在這待了，什么幾把地方，走吧?！?p> “是因為今天那件事嗎。”
“對，受不了了，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搞了，不走不行，不用跟什么人說，直接就收東西，像老八那天一樣?！蔽以秸f越覺得應(yīng)該直接走人。
“我不走了，這次你要走自己走吧。”
我愣愣地看著他，覺得他應(yīng)該是在說笑。“你真的不跟我走嗎，你之前不是一直要走?！?p> “我是覺得待在這里沒意義，但是如果是因為某個人的話，我覺得去哪里都差不多，沒有一個地方?jīng)]有讓你不舒服的人?！?p> “或許吧，但現(xiàn)在我他媽的不想看到那幾把人！寧愿他去死！”
他沉默了半晌，仿佛被我突如其來的情緒嚇到了。我在這沉默的時間里更加難受，覺得阿豪快要把我逼成神經(jīng)病。
“我模擬考成績有五百多分。”
“你說什么。”
“我高考前模擬考有五百多分，最高的時候596?！?p> 我不禁笑了起來，“別放屁了，596可以上985了，你還來陪我上那個野雞大專?！?p> “我沒去考，高考前我拿玻璃捅了我們班主任，進了少管所。出來以后繼續(xù)復(fù)讀，已經(jīng)沒有讀書的心了，最后只能上個專科?！?p> 我瞪大了眼睛，坐在地上的身子直接轉(zhuǎn)了一個圈面對著他，“你說什么？”
阿輝縮了縮自己的頭，像是要把自己脖子伸進去一般，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復(fù)雜起來，看著遠方跳動的籃球，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從沒有真正理解這個沉默不語的舍友。
“我屬于班里成績好的那一撥學(xué)生，但我不是讀死書的人，那時候還喜歡看漫畫、上網(wǎng)，我記得自己那時候特別沉迷暗黑破壞神?！?p> 那時候的阿輝沒有多少錢，像后來的大學(xué)一樣，他高中時候就學(xué)會節(jié)衣縮食拿錢去上網(wǎng)，偶爾騙騙父母要交教材費。由于自己的成績一直保持在上游，父母從沒有懷疑兒子偷偷去上網(wǎng)。
雖然用各種省錢大法，但去正規(guī)網(wǎng)吧的錢還是捉襟見肘，阿輝只好每次都去學(xué)校附近的黑網(wǎng)吧，兩塊錢一個鐘，六塊錢可以上的時間就多了一個小時，即使這對于游戲中的阿輝只是一剎那而已。
學(xué)校旁邊的黑網(wǎng)吧一共有三間，加起來不到八十個座位，幾乎每次都會成為學(xué)生們搶奪的對象。
阿輝那時候是住校，周一到周五都會學(xué)校的嚴格管制，作息時間全部按照學(xué)校條例來，有同學(xué)抱怨自己是在蹲監(jiān)獄。
周五下午會提前半小時放學(xué)，這時候可以回家休息兩天。速度快的話他可以在黑網(wǎng)吧搶到一個位子，把一整個星期的網(wǎng)癮都發(fā)泄出來，沉醉在那如夢似幻的三個小時里。
“大家別急著走，先看一下這部16分鐘的高考勵志短片，看完當場寫500字以上的感想，寫完統(tǒng)一交給各組組長，寫完的可以走。”那天周五下課前，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在化學(xué)老師準備踏出門口時走進來說道。
阿輝背著書包，愣在了當場。
這不是阿輝班主任第一次占用下課的時間，阿輝的心又一次涼了下去。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上個月占了兩次，這個月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三次。都是在周五提前放假的時候走進來，寫感想或者是做卷子。
班里吵嚷了一番還是終歸于孤寂，大家知道怎么鬧也不會有結(jié)果，重點班的學(xué)生對自己還是有那么一些期望，即使是一些成績墊底的受盡白眼的學(xué)生，平時也被班主任一些手段訓(xùn)怕了。
阿輝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預(yù)想好的東西一下子被瓦解得粉碎。
“我覺得他簡直是有什么毛病，或者就是故意整我們，為什么要挑這么個時間呢，明知道大家歸心似箭，他進來看到我們都在收書包，肯定是看不得我們開心，他是個內(nèi)心極度陰暗的老師，以打壓學(xué)生取樂?！?p> 阿輝站著沒有坐下去，班主任瞥了他一眼，直接走開了。
周圍不少同學(xué)注意到了他，阿輝回過頭，看到了坐在后面的學(xué)習(xí)委員在看著她，眼神中帶著說不清楚的情緒。
“其實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很厭惡他的作為，而且那天就想著要去上網(wǎng)?！?p> 想起魔獸世界那新出的地圖、待刷的裝備和即將學(xué)習(xí)的技能，他趁著班主任還沒走出門口太遠便追了過去。
班主任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是他有點驚訝。
“老師，我感覺自己的作文水平還行，不想寫感想了，或者我回去寫，下周再帶回來給你?！?p> 班主任驚訝的表情隨即變得平靜，“不用寫了，你帶上書包過來下辦公室，我交代你兩句?！?p> 阿輝松了口氣，在同學(xué)們好奇和不解的眼光中丟下一句，“我不用寫了?！北惚持鴷艹隽苏n室。
他心里對班主任陰暗心理的譴責已經(jīng)煙消云散，飛奔去到樓下最后一間的教師辦公室。
一打開門，好幾個科任老師都在里面，阿輝有些尷尬，他平時很少過來，禮貌地跟他們打完招呼，走到最里面班主任的桌子前。
他正在用陶瓷杯喝著茶。熱氣騰騰，剛泡不久。
“你以為你是誰啊，作文水平很了不得嗎。老師布置的任務(wù)說不寫就不寫，比你厲害得多的人都不敢忤逆自己的老師！你有什么資本？你先回去吧，我打電話叫你爸下周過來。之前的事一并說。”
阿輝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呆立在那里。
班主任沒有再瞧他，拿出手機拔了他父親的電話，響了許久，沒有人接，班主任又開始按他母親的電話號碼。
熱氣騰騰的陶瓷杯變成了阿輝的工具，被子變成碎片，碎片變成紅色碎片，班主任應(yīng)聲倒下，周圍的老師看著，每一人敢上前。
“那時候我就像是個不受控制的瘋子一樣，但一切又發(fā)生得那么行云流水?！?p> 一直到現(xiàn)在，阿輝說他依舊不理解當時自己的情感，不理解老師的情感，他為什么要那么做。一切的愛恨仿佛交織在一切，隨時會嬗變，阿輝逐漸疏離人群與情感。
“我看不透那些東西，我害怕它們?！?p> 時間已經(jīng)將近十一點，阿良和老二的信息我也回了，阿輝卻似乎依舊沒有說完他的故事，四周早就沒有了打球的聲音，一切回歸孤寂。
寒風(fēng)此時吹拂著我們，我感覺自己的臉很熱，不知道為什么。
“陳仰，有時候情感這東西是不能信的，它讓我們相信的東西，往往不存在，我不想看到你被操縱，說白了，一切并沒有什么意義?！?p> 迷迷糊糊中那個夢又涌進了我的腦海，此時又是那么的臨近。我吸了幾下鼻子，感覺空氣更冷了。
“走吧?！蔽业f道。
我們兩個一起起身，開始朝宿舍走去。
我們回宿舍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地上居然有兩個啤酒的易拉罐，遠處也有兩個，阿輝走上去踢了一下，發(fā)出哐當哐當?shù)穆曇?，這時候我們注意到了在床上躺著的滿哥。
他渾身通紅，整個手臂蓋在臉上，廁所里在應(yīng)該是老大洗澡。
不一會兒滿哥起來了，他坐了起來，全身通紅，全是酒精留下來的痕跡。頭發(fā)亂蓬蓬的，他就坐在那里，是個腳趾很明顯地張開著，像是在發(fā)著呆。
我不時地瞥了他幾眼，然后他就無聲無息地進洗手間洗澡去了。出來的時候就開始講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原來有他們那邊的有一個車間（他沒來我們這邊）的組長，叫阿倫，據(jù)說是看不慣他跟附近的女孩子打得火熱，就老是找他的茬，一會兒說他做的慢，一會兒說他戴著耳機妨礙了工作，滿哥直接回嗆了他兩句，于是兩人就爆發(fā)了矛盾。
“那個叼毛拉屎拉到爺爺頭上來了，總有天我要好好教訓(xùn)他?！?p> 我們則開始起哄，要他盡快跟阿倫干起來。
“你們以為我不敢啊，他那個小身板我估計一拳都不知道頂不頂?shù)米??！?p> “那你拿他咋辦?！?p> “我拿他咋辦？到時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