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今天誰帶飯回去。”打完飯以后阿明看著我們。
我們面面相覷,似乎還沒有統(tǒng)一意見誰帶飯回去給老大。
“算了,多拿一個打包盒,到時候湊一下給他帶回去,他肯定吃的?!卑⒘颊f道。
阿明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回去拿了一個塑料盒。
我們坐下來,不敢吃飯,都等著裝點(diǎn)菜過去,沒想到阿明說不用所有人都裝,一來這樣子太多太雜,混在一起不一定好吃,再說太多也裝不下,就裝阿明和阿良的就行了。
老大已經(jīng)三天沒有去食堂吃飯了,中飯和晚飯都沒有吃,但是他第一天晚上還是去網(wǎng)吧通宵了。連著三天吃老干媽拌飯,我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想出了這個幫他帶飯的辦法。
沒去網(wǎng)吧的老大像是失去了動力一般,澡也不洗,垃圾也不扔,床底下堆了好幾個一次性飯盒,只要一靠近他的床就會問道一股腳丫子味混合著辣椒味。
這幾天不管我們帶什么飯回去,他都會欣然接受,從沉溺于小說的世界中爬起來,兩腿盤在一起就開始吃飯。
“老大,你劉海太長了,蓋住眼睛了?!?p> “老大,你腳太臭了,該去洗澡了?!?p> “老大,你這襪子幾天沒換了,都立起來了,變硬了。”
……
老大只是低頭吃著飯,或者哼哼呀呀地含混應(yīng)一句。
直到某天,他在床上用指甲撓了大半天肚子后緩緩走向廁所,洗完澡洗完衣服,出來時全部劉海貼在了額頭上,到處借一把剪刀把自己劉海給剪短,再把床底下垃圾給全部清一遍,裝成好幾袋拿去丟掉,然后又繼續(xù)躺在床上看起小說。
上述行動大概每隔一周或者四五天才會發(fā)生一次。你要是問他他會說,“干嘛天天搞,浪費(fèi)時間浪費(fèi)精力?!?p> 我曾經(jīng)覺得它這種生活方式很瀟灑,也買了一罐老干媽,試著這樣子艱苦奮斗一下,還能省點(diǎn)錢,結(jié)果第二天就拉了肚子。我也試著連續(xù)幾天不洗澡,結(jié)果就是第二天上班渾身瘙癢,同樣放在床底下的垃圾沒有兩天就讓我聞得難受。
實驗過后我愈加對老大好奇起來,他究竟是怎樣養(yǎng)成這種對一切不在乎的狀態(tài)的。
當(dāng)我們送了三天的飯以后,老大不吃了。
那天晚上,我們的飯就放在床邊,他說要去打白飯,低頭對著我們給的飯看了好一會兒。
“白飯還是溫的?!彼迷谑稚系嗔说?。
“老大,你就吃吧,我們明天不給你帶就是了。”阿良笑道。
老大拿出了他那瓶老干媽,把飯盒里那些菜挑出來扔進(jìn)一個紅色塑料袋里面,然后用那瓶老干媽拌飯吃起來。
阿明剛好洗完澡出來,瞥了一眼,什么也沒說。
“老大,怎么了,今晚的菜不和你胃口嗎?!?p> “沒有的事,只是想吃老干媽拌飯?!崩洗蟮卣f道。
我們也沒有往傷自尊那方面去想,畢竟老大對一切早就不屑一顧,他不是那種會去考慮自尊問題的人。
正因為如此才讓我們更加不解,當(dāng)老干媽的味道飄向整個宿舍時,大家都紛紛側(cè)目。
滿哥在地上做了十多分鐘俯臥撐以后終于受不了站了起來,“你這人就是浪費(fèi)食物,大家辛辛苦苦給你帶回來,你都吃了好幾天,今天的就不吃,還特意吃辣椒醬,不和你胃口你就直說,矯情啥呢?!?p> 老大沒理他,繼續(xù)吃著拌飯,還不停砸吧著嘴,滿哥氣的狠狠往地上的一個塑料盒踩了一下,發(fā)出“啪”的一聲。
“你一聲感謝都沒有,這么些天,算是個啥意思!”
宿舍里空氣安靜了下來,阿良偷偷把滿哥拉到他自己的床上,兩人打起了牌。
沒一會兒老大就出去了,我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這個點(diǎn)出去做啥,以往都是在床上躺一整天。
沒一會兒老大回來了,手里拿著一瓶啤酒對嘴吹著,也不回床睡,直接走到了阿良的床邊,看著他們兩個打牌。
阿良笑嘻嘻地看了一下老大,繼續(xù)打牌,三個人誰也沒說話,氣氛仿佛凝固了似的。阿明按捺不住好奇,低下頭瞟了一眼,朝我們笑了笑,我們也報之以微笑。
兩人繼續(xù)打牌,老大也沒說一句話,三個人又沉默了將近十來分鐘,就是不說一句話。我們另外幾個人屏住了呼吸,一邊偷笑著一邊等待這僵局如何被打破。
“飛機(jī)。”阿良打出一串牌,說道。
“哼?!崩洗蠛吡艘宦?,仰頭咕嚕咕嚕地又喝了一口酒。
滿哥瞪了老大一眼,“你自己買酒喝就行了是吧,不給我們買一瓶還跑到我面前來喝?!?p> “來啊,你喝你喝?!崩洗蟀丫破繙惖綕M哥面前。
滿哥把頭扭了過去。
“沒說不給你喝?!崩洗笳f道,又轉(zhuǎn)了一圈到我們面前問了我們每個人,我們都說不喝。
“不到你面前喝酒就不到,我也只是想看打牌而已?!睗M哥自言自語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滿哥我還以為你身無分文了?!?p> “買白飯的錢。不管了,太想喝口啤酒了。那時候我們在工地,修馬路,每天累的半死,回去后可以不吃飯,但是一定要喝至少一瓶啤酒,喝下去,整個人才睡得著,第二天才能繼續(xù)干?!?p> “那活很難嗎。”
“不是難不難,是能不能活下去。”
老大以前年輕氣盛,去了幾家黑廠打工以后不想再進(jìn)廠,聽說可以跟人去修路,還是國企,于是就跟著幾個老鄉(xiāng)一起過去了。
一群人去到云南以后才發(fā)現(xiàn)是挖樁洞,不是在地面修路,而是在埋橋梁下頂柱下面樁基的洞,每天不停地干簡直要瘋掉。
一開始有活干還有錢拿,回去天天喝啤酒。
在那里干了一個月,老板沒項目了,沒活兒也發(fā)不出工資,后面干脆連伙食費(fèi)都沒有了。
大家沒錢,只好每人買瓶老干媽拌飯吃,才有一點(diǎn)胃口。有時候也跟附近的老鄉(xiāng)要一點(diǎn)自己磨的干辣椒,拌在飯里吃下去。就這樣一群人靠著一罐罐辣椒醬走出了云南,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那以后老大對遠(yuǎn)方再也沒有抱任何希望,老老實實進(jìn)廠打工。
“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會想吃一段時間老干媽拌飯,一吃起來就想起來那段最難的時間是怎么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