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吃的嗎

　　神在傍晚講話，本應(yīng)是吉兆，可這么多臟東西出現(xiàn)，難免會讓人有聯(lián)想。

　　老道士渾身冷汗，他這廟離附近村子遠(yuǎn)，如今只聽得到廟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發(fā)出的聲音。

　　一個地方的鬼魅邪祟一般由城隍管著，老道士顧不得身后正殿的送子觀音多么靈驗，拔腿就往側(cè)殿飛奔。

　　他抱著大不了就此仙去的心，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推開側(cè)殿的朱紅色木門。

　　那時的側(cè)殿放的還都是泥巴胚，城隍爺身披赤色斗篷，黑白無常拱手站在兩側(cè)，腳下擺著兩個齜牙咧嘴的夜叉。

　　老道士跪爬上蓮花墊，連磕三個響頭。

　　霎時間，天旋地轉(zhuǎn)，他看到泥巴胚的幾位神仙動起來了，黑白無常對他作輯，城隍甩手撥開披風(fēng)，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這仿佛就是他們的辦公室。

　　老道士兩眼一黑，恍惚間聽到有震威嚴(yán)的聲音在腦子里說話，他仍舊聽不明白說的是什么，卻可以分辨出就是剛才在正殿聽到的聲音。

　　此時的老道士仿佛被遮住了眼睛，腦中的聲音逐漸豐富，其中有女聲格外明顯。他伏身在地，卻聽到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吵鬧，也越來越近，似乎就在他背后。

　　若是其他人，想必這會兒一定會抓緊逃跑。但心中有信仰的人怎么會畏懼呢？

　　老道士長跪不起，他仍舊看不清眼前。但那泥巴胚神像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他心里無數(shù)遍的祈禱神明，祈禱能被救贖。

　　就在他愿力已經(jīng)到達(dá)頂峰的時候，奇跡發(fā)生了。

　　腦中的吵鬧聲停止，女聲似乎妥協(xié)。

　　隨后，曼妙的聲音響起，老道士還是聽不懂是什么，但能分辨出這像是在唱戲，動聽的戲腔中摻雜著委屈與不滿的情緒。

　　九幾年那會兒，電視機不普及，收銀機也得有錢人家才能買到。但是地方富甲家中有喜事的時候經(jīng)常會請戲班子唱上幾天戲慶祝，十里八鄉(xiāng)會因為這種活動聚集一處，老道士也是愛湊熱鬧的主。

　　鄉(xiāng)下戲班子花樣少，一出戲能唱好幾天，送走一波又一波耳朵聽出老繭的人。

　　悅耳的仙音驅(qū)散了遮住他感官的力量，老道士感覺自己的視覺逐漸恢復(fù)，噪雜的人群也四散開來，不再集中在某一處。

　　他的聽覺也開竅一般，竟能聽的懂戲腔了，唱的就是一出耳熟能詳?shù)模诵乃枷胧顷P(guān)于地主驅(qū)逐外鄉(xiāng)客的戲。

　　曲終，泥巴胚的城隍露出不可言喻的表情，他腳下的夜叉頂著兇狠的一張臉嘲笑，吐著長舌頭的無常也發(fā)出了嘁嘁的笑。

　　城隍摸著胡子，“土地，你可滿意？”

　　“上高莊人不拜我堂堂土地，去把香火給那外鄉(xiāng)人。不過既然外鄉(xiāng)人屈尊獻(xiàn)唱，那便得過且過罷。”

　　第二天，老道士交代離土地廟最近的村子，也是香客最多的村子，說以后每年要定時擺戲臺子唱這出戲給廟里的神仙聽。

　　說完就一去不回。

　　看到這里故事就結(jié)束了，我將文件整理過后不由咋舌。

　　故事里的神仙們真是幼稚啊…

　　迷彩帽此行做足了功課，見我已經(jīng)看完，就說道：“老道士的廟是真實存在的，前幾年還被宗委會掛牌，現(xiàn)在也算是有編制的廟。”

　　我點點頭，這個地方我知道，小時候去過幾次。

　　不過有所出入，那會兒土地神在主殿，主殿左側(cè)面供奉送子觀音，右側(cè)面供奉關(guān)公。

　　小時候不認(rèn)得什么城隍爺，只記得有一個屋子里的神像特別嚇人，張牙舞爪齜牙咧嘴，燈光都是瘆人的綠色?，F(xiàn)在想想，那應(yīng)該就是城隍。

　　“到站，下車?！?p>　　列車停了，我和迷彩帽兩人沉浸在這無聊故事中，你一言我一語的將我回憶中的土地廟與故事中的土地廟做對比。只有司簡注意到已經(jīng)到站了。

　　下車后，我們輾轉(zhuǎn)到汽車站，再從汽車站坐了半小時車到上高莊。

　　上高莊貼近國道，下車前我就看到這里的情況了。

　　這里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被綠色網(wǎng)布圍了起來，上邊貼了“保護文物，人人有責(zé)”的標(biāo)語，在車上的時候位置高，能看到圍擋里的場景不同于其他考古現(xiàn)場。其他地方圍成這個程度，里邊早就有幾個考古人員蹲著挖土了，而這個里邊只有一個小墳包被圍起來。

　　看起來還沒有開始施工，我心說館長的工作做的可以，直接讓我全程參與，當(dāng)駐場嘉賓。

　　不過從周圍人聚集的密度來看，人們對考古現(xiàn)場沒有興趣，他們都在了緊挨著的另一處，也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司簡帶著我們倆，亮起工作證穿過層層警戒線，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nèi)齻€工作證各有千秋。司簡的就是張賊帥的正裝照，迷彩帽的證是掛靠在我們博物館的，但是沒有姓名和照片，比我這只有名字照片的還假。

　　上高莊的人看到我們?nèi)齻€議論紛紛，每次我和司簡站在一起的時候都有人指指點點，不少少女癡癡的仰望司簡，看到我之后又翻了個白眼。

　　迷彩帽悻悻的小聲對我說：“不是我說，小尹。你看那些女孩兒看司簡的眼神，你倆站一塊兒你都不覺得不安全嗎？”

　　我笑著對他說：“這不怪我，司簡站那兒都有小姑娘看?！?p>　　司簡正在抬手掀最后一道警戒線，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警方現(xiàn)場和考古現(xiàn)場是互通的。

　　最后一道警戒線的工作人員看起來和司簡認(rèn)識，見面之后給他敬了個禮，然后遞上了一個看起來有點份量的包。

　　我們進去前，來了一個像是村長的人把人群疏散，烏泱泱的人群頓時就剩幾個人，有幾個姑娘停在遠(yuǎn)處，依依不舍的望著司簡，都被村長苦口婆心一個一個勸了回去。

　　現(xiàn)場的尸體早在第一時間就處理完成，地上畫著石灰人形，有幾滴風(fēng)干的血漬。按理說我不應(yīng)該跟著進來的，但這里是進隔壁現(xiàn)場的必經(jīng)之路。

　　我膽子小時候應(yīng)該算的是同齡人中挺大的了，小時候的午后，大人都呼呼大睡，我就會召集幾個小孩兒到處探險。

　　有時候去土窖里找毒蛇，有時候翻進雜草叢生的院子里捉迷藏。

　　其中回憶起來最令人有陰影的一段探險，是有一段時間村里有女人失蹤，我們幾個組成了一個正義小隊，到處找線索，其中多次與藏肢體組織的地方擦肩而過。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直到長大后，腦子好使了，記性好起來，才發(fā)現(xiàn)以前干的事兒有多渾，于是越長大越謹(jǐn)慎。

　　迷彩帽在拆自己的包，我圍過去看，真是讓人開眼界了。

　　他裝備很充足，工兵鏟，探照燈，打火機，熒光棒，還有些處理碎土的小刷子之類的，一應(yīng)俱全。還有一大瓶酒精和一個盆，說是做飯用的。

　　好家伙，為了不破壞文物，現(xiàn)在搞的我們像是更專業(yè)的盜墓的。

　　而司簡的就比較簡單，就是相機和痕跡檢測之類的東西，我叫不出名字。

　　他們兩人都妥當(dāng)之后，我正在發(fā)呆，身側(cè)有股壓迫感，然后迷彩帽陰惻惻的說“有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