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只見吳子稽正俯在他耳邊喚道：“大王，大王！”宣王又聽到一聲弦響，扭頭看去，一支羽箭“啪”地釘在城頭大柱上，箭尾“翁翁”地抖個不停。
他這才明白剛才只是南柯一夢。唉，自從上回在黑水河邊與那天仙般的女子見過一面后，他便常做這樣的夢。
宣王問吳子稽道：“什么事？城外為何這般喧嘩？是王宮外的百姓又造反了么？”
吳子稽苦笑地暗想：“只怕大王還沒有睡醒，連他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也不知道了。”吳子稽答道：“大王，此處不是鎬京。城外的姜戎兵馬正在攻城呢。小人叫醒大王，就是因為姜戎的賊兵攻勢甚猛，將士死傷慘重，小人想請大王暫時到城內(nèi)避一避。大王呆在城頭，實在太過兇險?！?p> 姜戎？攻城？這兒不是京城？宣王徹底地清醒了。是的，上個月他親自統(tǒng)領(lǐng)騎兵三萬，遠征姜戎。不是因為小小的姜國得罪了周朝，姜戎雖然時時侵犯中原，燒殺搶掠，但死幾條人命，少一些財物，宣王倒是從來沒有放在心上。他此次出征的目的只是因為那黑水河畔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
誰教黑水河有一半在周國境內(nèi)，而有一半倒在姜國境內(nèi)？誰教真命天子周宣王被那個名叫“玉兒”的女孩子迷住了七魂六魄？宣王出兵只是想滅了姜戎，在黑水河邊將那女子尋訪到，一并帶回宮里。一想到這，宣王就隱隱地又聞到了那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
可是宣王小瞧了這小小的姜戎，就象他的祖先小瞧了同樣也是國小人稀的狄戎、犬戎，這些邊疆蠻族反抗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他敗了，就象若干年前周穆王敗給了犬戎、周夷王敗給了狄戎一樣，他－－周宣王敗給了姜戎。
三萬精兵如今止余不足一萬。他們已經(jīng)被姜戎的首領(lǐng)姜尤統(tǒng)率的十萬大軍困在這黑水河邊的黑水城里，算來已有五天五夜了。那蠻兵頭領(lǐng)姜尤更是天生神力，手中的黃鉞不知砍了多少周朝將士的項上人頭，那把黃色大鉞上沾的鮮血似乎從來沒有干過。
這五天五夜里，姜尤指揮部下只圍不攻，只要周朝的騎兵出城沖鋒，均都被亂箭射回，死傷無數(shù)。城外的整片草原都被血染成了紅色，狂風(fēng)嗚咽著卷過，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
宣王連著了五天五夜沒有合眼，可剛睡了沒多久，便被城外姜戎大軍攻城的聲音驚醒。他披了外袍下得地來，隨著吳子稽來到城垛邊往外觀望，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宣王此時身處的這個黑水城，就好似一葉孤舟，只見城外敵軍攻勢如潮，黑壓壓地便如洶涌而來的驚濤駭浪，要吞了這一葉孤舟。姜戎的士兵個個猶如猛虎下山，絲毫不懼怕城頭的弓箭滾木擂石，沖到城下，也不用長梯，踩了同伴的肩膀一層層地往上疊。城頭一冒出姜戎士兵的腦袋，就有周朝的將士趕過去，要么刀砍，要么槍捅，打落城外。但是姜戎的士兵仿佛殺不完似的，殺了一個，又來一對，雙方直殺得也個個都成了血人兒。
遠處姜戎軍隊里閃出一架巨型戰(zhàn)車，兩邊的車轱轤大得跟兩扇門也似的，奇的是車頭堆了累累轅木，用粗麻捆著，有兩人合抱般粗，頭上削得尖尖的，戰(zhàn)車后面兩邊各有十余名姜戎的大力士合力推著，車輪山響，“骨碌碌”地朝城門滾過來。
謀士虢文公驚呼道：“這是要攻城門了。大王，他們要攻打城門了。”
吳子稽在城樓上大聲道：“姜戎要攻城門了。守住城門！給我死守住城門！”
那戰(zhàn)車在姜戎十多名大力士的推動下，越行越快，行到后來，推它的大力士都跑將起來才跟得上它的步伐。戰(zhàn)車飛快地撞上城門，“咚”地一聲巨響，整個城樓都搖晃了，城墻上的泥灰震得“撲嗽嗽”地往下掉。那新修的城門“吱嘎”晃了一晃，安然無恙。周國幾十名士兵已奔至城門后，死死地用身體頂住城門。
姜戎十多名大力士口里喊著“嘿喲嘿喲”的號子，把戰(zhàn)車倒退了百來步遠，又發(fā)力往城門處推。這次城門晃動得更厲害了些，那根橫置的門栓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仿佛隨時要從中斷開。
城頭的周國守兵從上射下箭來，更有人將早已預(yù)備好的石塊滾下。推車的大力士身處低勢，沒有遮擋的屏障，教滾石飛矢擊傷不少。但他們當中只要有一人倒下，后面的姜戎軍隊里又會趕出一人補上。戰(zhàn)車依舊一下一下地直撞城門。
厚重的城門上已被撞出一個斗大的窟窿眼，并且每一次撞擊都使窟窿越來越大。
城門后的周國士兵有的甚至將長戈直接從窟窿中捅出去，戳倒了數(shù)人?？梢延谑聼o補，戰(zhàn)車輾過城門外姜戎丟下了幾十具尸體，來勢更猛地撞過來。
終于那門栓“喀崩”一聲斷成兩截，兩扇城門竟倒了一扇，后面把守城門的周國士兵有許多躲避不及，讓那近千斤重的巨大城門壓成肉泥。
城門一開，便等于讓姜戎得以長驅(qū)直入的契機。姜戎軍隊殺聲更盛，領(lǐng)軍的姜尤大鉞高揚，喝道：“給我殺進城去！殺！”
吳子稽奔走高呼道：“守??！給我死死地守??！不管死多少人，都不能讓姜戎沖進城來！”
兩國的士兵就在城門口狹窄地帶展開了近身肉搏，前頭的一個個渾身帶血地倒下去，后面的又一群群地往上涌，城門處的尸首堆得象小山一樣高。姜戎的兵越戰(zhàn)越勇，周朝的兵越戰(zhàn)越少，眼看城池不保。
宣王心里嘆息道：“難道這次出兵真的是來錯了？可是那女孩子......唉，我就算為她死了，也是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