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遇(上)
在出中都城后,迎著朝陽,一路沿著去往良鄉(xiāng)方向的西南官道快馬驅(qū)馳了一陣兒后,快到中午時分,帖木真一行人距離良鄉(xiāng)縣城已然不遠(yuǎn)了。
帖木真放慢了馬速,反正中午將至,他準(zhǔn)備帶著眾人,先入良鄉(xiāng)縣城找個館子,美美的吃上一頓,而后,再往西南趕路。
但就在他剛剛慢了下來時,前方百步外,官道的一側(cè),大片已然被收割完的農(nóng)田的邊緣,卻有一群人聚集著,這一群人姿態(tài)各異,其中,有四人騎于馬上,但卻被另外二十七八個未騎馬的人給圍于中央了,雙方像是在對峙,未騎馬的一撥人個個都挎著刀,其中有的已經(jīng)把手按在了刀柄上,隔著數(shù)十步,還能隱約聽到爭執(zhí)聲。
而在這兩撥人之外,又有十一二個穿著布衣或赤裸上身的漢子,他們的狀貌狼狽不堪,盡皆倒在田埂邊哀嚎不已,而在這些倒地的漢子身側(cè),則混亂的散落著許多鐵叉、耙子之類的農(nóng)具,顯然,這些倒地的漢子是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械斗,被人暴揍了一頓,所以才倒地起不來了。
“馬兄弟,前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帖木真微微駐馬,皺眉看著前面田邊三伙兒人的亂局,問一旁跟著他的一個為首的來寧館牽攏官道。
名叫馬慶的牽攏官瞄了一眼前方的亂況,嘆息一聲,苦笑的回道:“外使不知,這當(dāng)是大興府又在強括漢民田地呢,那些田埂邊哀嚎的百姓,應(yīng)是舉械抵抗大興府強行拘括自家的好田,因而被那群官差給打得起不來身了。”說到這兒,馬慶,這位出身幽燕之地的漢人,此時卻是頗有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他再度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低沉著聲音說道:“唉.....這朝廷括地,初時還不過是括些前遼時留下的無主荒地,后來又括百姓冒占的官田,這也就罷了,到底是有合理章法可循,但是近些年來,對我等漢民,卻是愈發(fā)橫暴了,一旦那些遷來的女真猛安謀克屯田戶們的田地不夠分了,朝廷便來括取俺們漢人的田地,州府官吏竟是往往不認(rèn)漢民之田契,直接便強征了漢民田土,以分給那些女真猛安謀克戶們。好教外使知道,這田地就是俺們漢民的命根子吶,土里刨食的人,沒了地,可咋活喲?說不得,俺家在大興縣的那十幾畝地,啥時候就會也像這些倒地的漢子們一般,哪一天就被官差給強括了去呢......”
嗯?聽這馬慶所說,意思是要強行占取漢人的田地,以所強占來的田地,再去分配給女真人?這竟還是一種官府推行的土地政策?這大金國竟是這般苛待漢民么?如此作為,統(tǒng)治豈能長久?須知道,漢民數(shù)量龐大,乃天下根基,他們即便一時反抗失敗,但積怨累積、矛盾加深,設(shè)若有一天,金朝再無英明之主時,這大金的天下恐怕就要揭竿而起,大亂分崩了呢.......
帖木真心中暗暗想到,他可是深深的知道,前世那個偉大組織的勝利,已然證明了千萬萬布衣百姓的力量是多么的強大而摧枯拉朽,統(tǒng)治者的一切壓迫過甚,都會在最終被百姓凝聚成的鐵拳給砸得粉碎,而金人不知警醒,也就必會給這所謂的大定盛世埋下深深的隱患了呢。
而帖木真所不知道的是,金朝有計口授田之制,它是一種在女真猛安謀克戶中推行的關(guān)于土地占有的基本制度。女真猛安謀克戶依據(jù)占有奴隸和牲畜的多少,占有不同數(shù)量的耕地。該制度規(guī)定,凡占有耕牛一具(三頭),民口二十五,即授田四頃零四畝,所謂民口,包括奴隸和女真部落、氏族的平民,即猛安謀克戶占有的奴隸和牲畜越多,就越可合法的多占土地,而被授予的土地則被稱為牛頭地。金太宗時,繼續(xù)實行這種授田制度,并進(jìn)而確立了賦稅制。金天會三年十月,金太宗下詔,命令每牛一具,納粟一石,每個謀克部置一倉庫貯存。天會五年九月,又下詔規(guī)定:“內(nèi)地諸路,每耕牛一具,納粟五斗。”金朝的授田制既然是依據(jù)牛具的多少,那么,其賦稅的征收也不是依據(jù)田畝或人口,而是以牛具為單位,所以又叫牛頭稅。
金朝建立起的這種女真奴隸主土地國有制度存在著重大的缺陷,即朝廷必須掌握大量可供支配的官地,以滿足對女真猛安謀克授田的需要。
在金朝初年,這種授田之制的推行還算順暢,授田的來源也很充足,因為金朝在滅遼侵宋的戰(zhàn)爭中接連取勝,那么就可以通過戰(zhàn)爭掠奪,將原遼宋官地和因戰(zhàn)亂產(chǎn)生的無主荒地授配給女真猛安謀克戶們,但隨著熙宗朝和宋簽訂紹興和議,以及大定初年與宋再訂隆興和議,宋、金南北對峙的局面逐漸形成,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越來越少,也就意味著金人能通過戰(zhàn)爭侵占的土地也變得越來越少,而金朝的女真猛安謀克戶人口,卻隨著戰(zhàn)爭的減少而不斷的增加著,這就使得,基于計口授田制下的女真猛安謀克戶們,對于田地的需求量越來越大,而金廷控制下的官田卻越來越無法滿足牛頭地的分配,女真人口與牛頭地之間的供需矛盾日漸突出。
另外,隨著女真人不斷遷入中原,與漢民雜處,其封建化不斷加速,女真猛安謀克戶們對田地的欲望更加強烈,他們往往違反所分牛頭地不得出賣和出租的禁令,而對漢人出租或出賣他們所分得的牛頭地,而他們自己則收著地租,或拿著賣了牛頭地所得到的錢財,飛鷹走狗、吃喝嫖賭、腐化墮落,因此,他們很快就又變得貧窮了,在變得貧窮之后,這些女真猛安謀克戶們,就更加叫嚷著要求金廷給他們重新分配牛頭地了,而金廷沒有盛唐那樣的天下一家的開闊胸懷和政策,相反,歷代金主向來視女真猛安謀克戶為兵源和統(tǒng)治的根本,所以,為了不斷滿足女真猛安謀克的土地要求,維護(hù)猛安謀克的特殊利益,金廷只好以國家權(quán)力,長期而頑固的執(zhí)行以括官田為名,實則是強行占取漢人民田的括地政策了。
“前面那伙兒人要拔刀了!以多欺少,強占民田,我平生最恨這樣不勞而獲,盜取他人東西的作為,我們走,去幫那四個被圍的騎馬之人一把,記住,到了跟前,我們什么都不說,就只是和那四個被圍的人是一伙兒的?!碧菊嬉徊[眼,沉聲對著博兒術(shù)等人吩咐道,快速說罷后,他便打馬朝著前方聚攏的人群馳去。
在帖木真之后,博兒術(shù)、忽必來、木華黎、豁兒赤四人應(yīng)了一聲,繼而緊隨其后,朝著前方人群馳去。
“這——,外使等等!此乃朝廷括地,外使還是莫問為好吶?!瘪R慶一臉驚慌,他沒想到,自己都說了乃是朝廷括地,這些草原蠻子竟還敢去管那閑事?不得已,他也只能無奈的打馬,帶著手下的九名牽攏官,跟在帖木真他們之后,朝著前方馳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