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精騎漠中來
當(dāng)日正午一過,夾谷良玉麾下的六千女真精騎休整已畢,完成集結(jié),遂在其一聲令下后,六千騎中只留兩百兵士看守隨行輜重,其余五千八百騎,只帶三日口糧,自魚兒濼出發(fā),往西疾馳,直入渾善達克沙地,而忽必來、博兒術(shù)等人自然只能跟隨他先往沙地中奇襲塔塔兒部兵馬。
渾善達克沙地東部地形復(fù)雜,沙丘、泥地、河流湖泊頗多,且有一片經(jīng)常出沒流沙的地帶,所以,從東面突入沙地,往西進軍,按常理屬實不易,會遲滯騎兵的速度,但是,也正因為東部有天然地理形勢的阻隔,也使得塔塔兒人在東面放松了警惕,他們絕不會想到,有一股兵馬會從東面直入沙地而來。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就是夾谷良玉想要的效果。
而且,他如此進軍也有所倚仗,因為或許一般人不熟悉沙地的地理形勢,但向他來報信的金兵斡祿補,卻是西北路猛安人,且常為軍衙信使,其人久在柔遠、桓州間的草原、沙漠中奔走,對此沙地的地理形勢極為熟悉,所以,在他的指引下,自己的兵馬可以順利的避開沙地的險阻,既少走彎路、也不會迷路,而是會以最快的速度向沙漠腹地進軍。
是的,沙漠腹地,有一處沙丘間形成的平坦廣闊的草地,那里有著大量發(fā)育的疏林、灌叢和草甸,有湖泊、小河匯集,牧草頗豐,利于牧馬,它的南面為大片低山丘陵地貌,西面黃沙,而那里,就是被抓的塔塔兒探馬所說的,札鄰不合的隱伏兵馬之地了。
向西馳入沙地,在斡祿補的指點下,避過險阻,再以被俘的塔塔兒探馬為向?qū)?,指出札鄰不合宿營的詳細地點,于是,在第二日傍晚時分,夾谷良玉的五千八百精騎,運動到了札鄰不合營地東面不遠的大片紅柳林和較高的沙丘后隱伏了下來。
夾谷良玉命軍士暫且下馬補充食水,不生火,靜待夜幕降臨,他們要在深夜里,再突然發(fā)動奇襲,在睡夢中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札鄰不合沒有在東面布設(shè)探馬,他或許是太過自信了,以為自己擊破了桓州,打崩了桓州的猛安謀克駐軍主力,而柔遠縣又被移剌滅金圍攻,即便一時不克,也不會再有金軍能在短短幾天內(nèi),再度集結(jié)起大股兵馬沖入沙地中,與他廝殺來了,而且沙地東面不是地形復(fù)雜難行嘛,誰會從東面向他進攻呢。
所以,他即便派了探馬出沙地往南打探柔遠縣的戰(zhàn)況,但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或許早就以為漠南金兵不堪一擊,無法奈何得了他了。
但世事變化無常,他終究還是算漏了夾谷良玉所率的,移防桓州的女真精騎!
因為大金皇帝的這道移防詔令,是從中都傳出,自榆關(guān)、錦州、遼陽而往北傳至東北路招討司治所泰州的,而并非是走居庸關(guān)、懷來、野狐嶺、柔遠再至桓州,而后再由桓州向東北傳入泰州的。
這就導(dǎo)致了,無論札鄰不合也好,移剌滅金也罷,他們此次奇襲桓州、柔遠的戰(zhàn)前情報工作出現(xiàn)了致命的疏漏,他們沒能及時掌握,有數(shù)千女真精兵將要移駐西北路招討司,這一重大的軍事情報!
所以現(xiàn)在,札鄰不合自以為得計的隱于渾善達克沙地中觀望形勢,卻根本不知道,有人就在他的不遠處暗中環(huán)伺,他自己,已經(jīng)變成夾谷良玉眼中的肥美獵物了。
深夜到來,札鄰不合的營地內(nèi)除了少許值夜的,無精打采的軍士外,大多數(shù)的塔塔兒人都已在各自的氈帳中睡下了,一圈圈環(huán)繞的氈帳外,只有星點移動的火光亮著,伴隨著馬匹的響鼻聲,而東風(fēng)呼嘯,伴隨著草甸間濺起了粒粒殘沙,深秋的東風(fēng)很大,吹得旗幟、林木噼啪作響,而這大風(fēng)呼嘯聲,為暗夜中奇襲的兵馬提供了最好的掩護。
夾谷良玉、忽必來、博兒術(shù)等人帶兵自東面疾馳而出,順風(fēng)疾馳,在那些舉著火把,無精打采的守夜塔塔兒軍士目瞪口呆中,無數(shù)的騎兵從東面的沙丘上沖了下來,這些騎兵靜默無聲,以極快的速度沖入了沙丘下的札鄰不合營地,一時之間,夜半的大風(fēng)之中,原本安靜的塔塔兒營地陷入了一片震恐和喊殺聲中,沉睡中的塔塔兒人被驚醒,有些人剛剛出帳,還沒來得及上馬,就被從自己身邊沖過的女真騎兵俯身一刀,砍裂了脖頸,鮮血噴涌,面帶驚詫的倒地而死了。
攻入札鄰不合的大營后,夾谷良玉的騎兵兜狀環(huán)繞,分兵從四面圍住一圈圈展開的塔塔兒人氈帳,誓要將其圍殲殆盡,不使其輕易奪馬逃竄。
女真騎兵戰(zhàn)力彪悍,戰(zhàn)刀、槍矛、重箭收割著一條條塔塔兒人的性命,徹底殺瘋了,塔塔兒營地內(nèi)大火四起,火借風(fēng)勢,蔓延開來,哭喊聲響徹天地,毫無防備的塔塔兒人,或許還在做著等回到漠北后,就會得到札鄰不合搶來財貨的賞賜這樣的美夢,但沒想到,美夢變成了噩夢,今晚就是他們的煉獄!
在如此強悍兵馬的奇襲之下,塔塔兒人的兵馬根本就無法完成有效的大集結(jié),他們被分割包圍,些許悍勇之人的抵抗,也會在頃刻間遭到數(shù)倍女真騎兵的圍攻、屠戮。
“大首領(lǐng),奇襲我們的是女真人的兵馬!您快走,今天的敗勢已不可為了!”札鄰不合的親兵一眼認出了在大火中不斷靠近,隨風(fēng)飄揚的金軍三角捧日戰(zhàn)旗,遂一邊拼死殺掉一名落馬的女真騎兵,一邊馳至札鄰不合身邊,哭喊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桓州的金軍主力已被我擊潰,以西北路金人兵馬的集結(jié)速度之慢,怎么會如此快的,就有其他漠南兵馬前來尋我廝殺呢?而且,這股金人騎兵為何如此悍勇?他們的騎射武藝,絕非西北路那些如綿羊般的猛安謀克可比吶,他們是誰?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札鄰不合衣衫不整,望著不遠處被不斷屠殺的族人,他一時怔住,連連搖頭,對眼前的慘烈景象無法接受,遂喃喃自語了起來。
“大首領(lǐng),您快醒醒吶,當(dāng)下保命要緊,保住命,您就能享受搶來的財貨,以后,說不得我們還能再行南下劫掠呢,現(xiàn)在,我們快快往北突圍吧,若是再慢了,今晚您可就真要永遠躺在這沙漠里了!”那名親兵大急道。
經(jīng)這名親兵的大喝,札鄰不合的頭猛地一顫,繼而精神稍振,咬牙道:“走!我們往北突出去!”
是啊,無論如何,他得先活著才行,否則,自己辛苦從桓州搶來的,提前運回闊漣湖畔游牧地的財貨、美人,可就一個都享受不到了,還有他統(tǒng)一漠北諸部的志向.....他絕不能死在這兒!
忽必來和博兒術(shù)跟隨金軍攻入了札鄰不合的營地,轉(zhuǎn)戰(zhàn)營中,二人左突右殺,悍勇無比,所過之處,無一合之?dāng)常麄冊偻鶢I地中央疾馳,想要生擒塔塔兒主將札鄰不合,在一陣疾馳貫穿后,快要到敵之中央大帳附近時,即便在火光中,博兒術(shù)還是目光犀利,他一眼便看到,有數(shù)十騎正護著一名衣衫不整的青年從大帳前撥馬,準(zhǔn)備縱馬北逃呢。
“忽必來,那被人護著的定是塔塔兒狗札鄰不合了,我們沖上去,砍下他的狗頭來!”博兒術(shù)一指準(zhǔn)備逃竄的札鄰不合,大喊一聲,繼而一馬當(dāng)先,向著對方猛沖而去。
“沖!”忽必來高坐馬上,他提手一甩鐵骨朵上的敵兵殘血,帶著十?dāng)?shù)個蒙古、乃蠻、汪古勇士,并及十余金兵,在博兒術(shù)之后,亦是縱馬向著札鄰不合沖了過去。
博兒術(shù)、忽必來帶著二十余騎從后追了上來,他們雖然人數(shù)略少于敵方,但勝在士氣高昂,個個都殺紅了眼,所以一時間,他們與保護札鄰不合的塔塔兒精悍親兵慘烈的廝殺了起來。
忽必來揮舞鐵骨朵,勢大力沉,被砸的塔塔兒人或是頭顱爆裂、腦漿四濺,或是前胸凹陷,吐血落馬,他的彪悍善戰(zhàn),使他很快殺出一條血路,無限靠近札鄰不合的戰(zhàn)馬了。
一名魁梧的塔塔兒親兵眼看忽必來從后追了上來,他猛地在馬上扭身,張弓朝后,飛流一箭,箭鏃射在了忽必來胯下的戰(zhàn)馬前胸上,戰(zhàn)馬在疾馳中就要撲倒,在戰(zhàn)馬撲倒前,忽必來險險地從馬背上高躍而起,他瞅準(zhǔn)時機,將手中的鐵骨朵猛地往前擲出,十?dāng)?shù)步外,骨朵砸中了那名剛才射箭的塔塔兒人后背,本來這一擲,是砸向札鄰不合的,但這名忠誠的塔塔兒親兵見機早,硬是幫札鄰不合擋了下來。
“噗!”那名親兵后背遭遇鐵骨朵的重擊,脊柱瞬間被砸斷,他鮮血噴涌,從馬背上跌落了下來。
“忽必來,快去尋馬,騎上再戰(zhàn),接下來,先看我的!”忽必來落馬,一時只得步戰(zhàn),而此時博兒術(shù)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大笑一聲道。
博兒術(shù)騎術(shù)絕倫,他騎馬左右閃躲,躲過了數(shù)支射向他的箭矢,在靠近一些時,博兒術(shù)從馬蹬上微微站起,拉滿強弓,以鑿式重箭一擊激發(fā),重箭穿過護著札鄰不合的親兵間隙,以風(fēng)雷暴烈之勢,一箭命中札鄰不合的左耳,將其左耳射穿!
本來,這一箭是瞄準(zhǔn)札鄰不合的后腦的,但不知是札鄰不合的馬踩到較大的砂石,使得他顛簸之下,身體突然出現(xiàn)較大的晃動,還是因為他自身的警覺,總之札鄰不合的頭在箭矢即將射來時,猛地向右偏了偏,這使得鑿式重箭最終射穿了他的左耳,遺憾的沒能貫入其后腦當(dāng)中,否則,札鄰不合當(dāng)場便要喪命馬下了。
“呃??!”左耳被重箭射穿,留下的一點殘耳也變得碎裂不堪,鮮血流淌不止,巨大的疼痛使得札鄰不合低吼了一聲。
“保護大首領(lǐng),死戰(zhàn)!”看來札鄰不合平日里對自己的親兵們還是極為籠絡(luò)優(yōu)待的,此時,他的一眾塔塔兒親兵,見自家首領(lǐng)左耳受傷,他們的血勇之氣被激發(fā),因此,又有二十余騎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來找博兒術(shù)拼命了。
由于這股札鄰不合斷后的塔塔兒親兵視死如歸,極為悍勇,使得博兒術(shù)和從后趕來的忽必來等人,被徹底纏住了,雙方陷入了慘烈的近戰(zhàn)廝殺之中,一時無法追擊,而斷了左耳的札鄰不合,則帶著剩余的十?dāng)?shù)騎,拼死往北突圍而去了。
一夜激戰(zhàn),至上午時分,戰(zhàn)事接近了尾聲,整個營地上,零星抵抗的塔塔兒人被徹底殺戮了,沒有死透的,躺在地上氣息奄奄的塔塔兒人,則被女真騎兵無情的補刀殺掉了。
夾谷良玉年紀(jì)雖輕,但卻是真正的戰(zhàn)爭瘋子,冷酷殘暴,奇襲一戰(zhàn),到天亮?xí)r,五千塔塔兒騎兵,被其殲滅三千余人,剩余的一千余棄刀投降的活口,也盡數(shù)被他下令就地屠戮了,沒有留下一個俘虜。而與之相比,女真騎兵不過戰(zhàn)死了三百余人罷了。
不過,經(jīng)過一名被殺前的塔塔兒俘虜?shù)谋嬲J,這家伙是札鄰不合的專用廚子,但經(jīng)他辨認,札鄰不合的尸體卻不在營地之內(nèi),也就是說,此戰(zhàn)真正的敵之主將——札鄰不合,不知所蹤了,或許他已逃了出去,逃向了漠北.....
夾谷良玉對此頗感遺憾,他隨即手起刀落,隨意的殺掉了這個專門為札鄰不合做飯的胖廚子。
“若不是還要去救援柔遠,我當(dāng)親自率兵北上追襲阻栩叛部酋首——札鄰不合。”夾谷良玉甩了甩戰(zhàn)刀上的殘血,一腳踢飛了胖廚子的腦袋,罵了一聲道。
隨即,他令麾下軍士收攏戰(zhàn)馬,收集繳獲的兵器、箭矢、糧秣,并補充些許食水,而后,至正午時分,他只留兩百騎往北搜索,看看能否尋到札鄰不合的殘兵。而他自己,則率領(lǐng)剩余的五千三百精騎,再度往南疾馳。畢竟柔遠縣,還有數(shù)千賊寇等著他去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