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適感漸漸離去。
漣熠想嘗試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只靈蠶。
最弱小的那種,就是體內(nèi)勉強能儲存一點靈氣,連普通野獸都不如。
“夢嗎?”
“或許是回憶世界?!?p> 漣熠一瞬間就想明白,自己被拉入了胡夢妖王的記憶世界里了。
這種手段,就像青洺之前施展的法術(shù),在光陰長河里以記憶等為坐標截出一個片段創(chuàng)造一個空中閣樓般的場景。
不過因為先天根腳等緣故,先天桃樹施展的手段可比青洺要強得多。
雖然現(xiàn)在看著自己變成了靈蠶,實力孱弱,但漣熠知道這些都只不過是暫時的,就像一個戲臺下的看客看著臺上一切默默發(fā)生,臺上的一切都不會影響到臺下的它們。
這樣也好,原先場上還有他沒有察覺到的敵人,以及沒有參與爭斗但是離得稍微近一點的,同樣被卷入,在如今都無法隱藏暴露出來。
一下子數(shù)量還不少。
突然冒出的妖王氣息里,還有青洺。
青洺的氣息是其中最弱小的,有兩道散發(fā)的氣場完全不亞于千鳥峰、巫毒殿兩位巔峰妖王。
在漣熠周圍,大多數(shù)妖王們笨拙地扭動肥肥胖胖的身體,交頭接耳,東張西望,對于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不適的身體慌了神,可惜怎么做都改變不了現(xiàn)狀。
兩位半仙境的妖王同樣化為了靈蠶。
它們面對此時的情況極為冷靜,沒有動作,蜷縮在一角靜靜等待著。
漸漸地,大都安靜了下來。
就像真正的白白胖胖的靈蠶。
只有兩位擁有特殊手段的妖王想要強行脫離這個世界,掙扎了許久后,身上冒出光亮,隨即化為了幾束光射向高空,消失不見。
漣熠跟著光抬頭望了望與十萬大山差不多的夜空。
不知道兩位離開這里的妖王會面臨什么,漣熠如果想離開也隨時可以離開,但是內(nèi)心那股突破的契機已經(jīng)隱隱約約指向這個世界。
漣熠只好選擇按兵不動。
時間飛快流失,這個世界眨眼間就過了三四天。
漣熠和眾妖王身上的束縛也降低了一些,已經(jīng)能釋放神識探索附近部分區(qū)域,對這個夢境世界也有初步的了解。
只能說不愧是先天靈根,哪怕剛剛誕生,便能建立如此真實的回憶世界。
這是人類的一處小鎮(zhèn)——墨桑鎮(zhèn)。
這個小鎮(zhèn)最為出名的可以種植以一種普通桑樹跟靈植雜交而出的半靈植墨桑樹。
這里特殊培養(yǎng)出來的幼蠶吃下墨桑葉,在結(jié)繭之時便會吐出墨色的絲線。
以此絲線制成的墨紗,輕盈飄逸卻能完全遮住里面肌膚;制成的布匹,仿佛歲月沉淀下來后被水暈開的墨錠;制成的長裙,褶褶如光華流動輕瀉于地;制成的便服,根據(jù)款式和圖案的勾勒,能表達出淡逸勁爽、莊嚴厚實等不同效果。
有靜夜絲之稱,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
所以附近大多數(shù)人家都養(yǎng)蠶。
小鎮(zhèn)里絕大部分的收入都來源于此絲。
能夠食用這種墨桑,達到要求產(chǎn)出的蠶不多,并且大多數(shù)靈蠶種一次吐絲后就會立馬死去。
妖王們降臨的意識就暫時寄生在這種最低等的靈蠶身上。
它們正在一家只有孤兒寡母兩人住的房子的后院兩株墨桑樹之一上,另一株墨桑樹上則是被一只靈蠶霸占了,便是胡夢妖王本體七色玄蝶的前身——混色靈蠶。
在此之前,妖王們都沒有料到,胡夢妖王原來是人間的妖獸,還是個家養(yǎng)蟲。
偶爾露出半截身子來的混色靈蠶雖然開了智,但眼里懵懵無知,并不像此后的胡夢妖王占據(jù)了身體。
七色玄蝶的幼體是為數(shù)不多吐完墨絲之后還能活下來的靈蠶,并且吐出的絲質(zhì)量和數(shù)量都遠超一般靈蠶,這在整個墨桑鎮(zhèn)都屈指可數(shù),是這家人最珍貴的寶貝之一。
大家也耐著性子等下去。
這個世界的時間過得很快,渡過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多少感覺。
比起初來時,妖王們好奇的觀望人間環(huán)境。
此時所有的妖獸都安安靜靜地蟄伏在樹上,靜靜聽著屋里傳出的少年的讀書聲。
“人之所不學(xué)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
讀書少年名為寧矩,年幼喪父,天資聰穎。
屋子還算大,后院就兩株墨桑樹和一只混色靈蠶,是父親遺留下來最重要的財產(chǎn),靠著靜夜絲和一片不大田地種的瓜果蔬菜,勉強能度日。
他家中那位母親,身體一直不太好,極少見到她出屋。
屋里。
寧矩讀完書后本準備睡覺,但母親見他精神充沛,又知似乎學(xué)堂即將有考核,便讓他再多學(xué)一會兒。
一是學(xué)堂的考核后,成績好家境貧窮的學(xué)子會有一定的補助,二是有可能入那位聲名遠播的先生的眼,所以這種考核對于寧矩來說絕對重要。
寧矩看著快要收尾的經(jīng)卷,想了想便同意了,只是說要母親先早點睡,免得他擔憂。
母親道:“大晚上的,辛苦了,廚房也沒什么吃的了,我就讓夜食堂跑一趟,送點夜宵,省得你餓了之后來回折騰。”
寧矩謝過,母親就拿出一灰色哨子,在門口吹了一陣子,片刻一只灰鴿飛來。
她取出灰鴿腳上的紙帛,在上面劃了幾道后便重新揣了回去。
放飛了灰鴿,囑咐了幾句便回屋歇下了。
寧矩輕舒了一口氣,重新回到書桌前,看向經(jīng)書朗誦起來。
學(xué)堂里那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篤信佛道,如今寧矩朗誦的三卷經(jīng)書就是母親找人去寺廟借來的。那位先生為了時常研習(xí),經(jīng)常會跟其他人交流佛法,也會在考核里夾帶私貨。
坐累了,他就拿起經(jīng)書在房間里邊走邊讀,偶然一次抬頭,遙遙望見遠方的一戶人家,紙糊窗戶折射出澄明光亮。
哪怕隔著有些遠,哪怕有窗戶紙,寧矩還是能想象到里面燭火搖曳,照得房里一片光明。
寧矩心中是有些羨慕,他年幼時,家里也經(jīng)受得住這樣點燈,但父親去后,夜里看書只能點一盞小小油燈。
傷眼睛也熏眼睛,但沒有辦法。
他輕輕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偏了,重新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經(jīng)卷上。
讀不進去之時,寧矩就重新會書桌前坐下,對著經(jīng)卷逐字謄抄。
今夜有些不同。
月亮很遠也很大,萬里無云,星辰漫天。
天空月華垂下,漣熠看見一絲帝流漿落入了混色靈蠶的身上。
靈蠶微微抬頭,瑩瑩之光浮于表面,混色靈蠶眼中靈動之色更甚。
它過了九十九年修為的大關(guān),從啟智期到了化靈期,從現(xiàn)在開始它才正式進入了妖獸世界。
墨桑樹上,一眾妖王扭動著笨拙的身軀,去看混色靈蠶,想要確定這個時候,混色靈蠶是不是恢復(fù)了記憶。
一群妖王一拱一拱的,它們現(xiàn)在這樣子要是被十萬大山里其它妖獸看到了,恐怕會恥笑一輩子。
正是這時,寧矩聽到有人敲門。
他打開房門一看,是一個頗為秀麗的女子,女子手上提著一個食盒。
趕緊準備接過食盒,誰知女子說道:
“公子,天色已晚,食盒里就兩個包子和一碗雞湯,就趕緊喝了吧,我正好帶食盒回去?!?p> 寧矩想了想,把門打開,讓女子走進來,到大堂稍微等待。
身邊經(jīng)過時,寧矩聞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氣。
女子將食盒放好,卻不將湯碗放在桌上,而是捧在手里遞給寧矩,道:“請公子喝湯?!?p> 寧矩頗有些手足無措,小心翼翼接過湯碗,只感覺到女子柔軟的手在他手里拂過。
“姑娘,你就把食盒放在此處,明日再來去吧?!睂幘睾鋈坏馈?p> 女子道:“這可不行,食盒我要取走的,你喝湯便是。”
寧矩便坐在凳子上,匆匆把湯喝掉,只嘗出來是一碗濃郁的雞湯,就被燙得嘴里發(fā)疼。
女子趁機還要說些什么,耳邊一聲輕微的叫喚,讓她臉色略為一變。
悻悻然停下了接下來的動作。
只是靜靜等待著寧矩喝完雞湯吃完兩個包子,便收回碗放進食盒,收了錢后徑直離開。
等女子離開,關(guān)上了門。
寧矩數(shù)了數(shù)自己錢袋子里不多的碎銀子,也就是現(xiàn)在秋季剛剛賣出了幾束靜夜絲和瓜果蔬菜,這幾天夜食堂收購的食材多,價格便宜,母親和他才會舍得點買最便宜的餐做夜宵。
摸了摸肚子,心滿意足的往書屋走去。
剛剛進屋望去,發(fā)現(xiàn)家里的混色靈蠶竟然離開了墨桑樹,到了書桌子上。
寧矩大驚,趕緊上前。
又在即將接近時慢下了動作。
正要小心翼翼的去捉,發(fā)現(xiàn)混色靈蠶看著自己的書,點了點頭,仿佛真的讀進去了般。
不由想到想到自己的同窗里,有一位養(yǎng)了一只吃墨猴,還有一位養(yǎng)了只蜉蝣書精。
同窗帶著奇獸來到學(xué)堂,它們偶爾也會跟著主人一起看書。
引得其他人羨慕不已。
吃墨猴:兩眼爍爍有光,極小,小到能夠裝入筆筒,因此常在筒內(nèi)盤曲而睡。
擁有者常常將它連同筆筒置于案旁。如果叫它磨墨,只要把筆筒輕叩三下,它就飛快地跳出來,跪在硯臺旁邊,先用前爪捧墨,然后慢慢地磨,直到主人叫它住“手”為止。
有趣的是,主人寫字時,它一直趴在硯臺旁靜候,有時發(fā)現(xiàn)桌上出現(xiàn)蚊、蠅、螞蟻一類的小昆蟲,它即奮力撲去,捉住吃掉,待到主人離去,它又伸舌將硯中余墨舔個精光,然后跳入筆筒里睡大覺。
由于它能磨墨、舔墨,所以人們形象的稱它為吃墨猴。
蜉蝣書精:一字大小,形如一只透明的水蟲,誕生于一些年份久遠的書籍里,這種書籍一般都有非常嚴苛的保存條件,書上用的墨也需極好的,與其說誕生于紙頁不如說誕生于書寫成字的墨中。
要身負文氣的讀書人,用那種極好的墨寫滿紙張,吸收天地凈化,時間淬煉,期間不受一點打擾,才有可能孕育出那么幾只。
同樣能夠吃墨,不過它吃是完完全全吃下,一點痕跡都不見。
它還有一個能力是辨別墨好壞,劣質(zhì)墨水在它嘴里,會迅速化為一灘清水,化為清水的時間越久,說明墨越好。
這兩種都是十分稀有的奇獸。
讓寧矩眼羨了好久。
“你這樣,到像是書里記載的書蟲。”
寧矩摸了摸靈蠶,露出了屬于他這個年紀陽光般的笑容。
便到院子里采摘了幾片新鮮的墨桑葉,放在書桌上,再把靈蠶放了上去。
“今夜你就多陪我一陣吧,滿足一下我內(nèi)心的期望。”
漣熠看著屋里的一人一蟲。
剛剛的夜食堂,他在了解后,就非常意外,這不就是一種外賣提供嘛。
來的女子也很特別,在寧矩眼中是個妙齡女子,在有修為的人和妖獸眼中卻是一只幻化的靈蠶,也就兩百年修為。
在人間她修為不高,雖然有人身,卻不是化形,而是用的簡單幻術(shù)。
她目的也簡單,不難猜出就是想借寧矩身上的氣供自己修行。
不過剛才混色靈蠶在墨桑樹上叫了一聲,讓她明白,此地已經(jīng)有一位妖,所以才什么都沒有做就離開了。
一人一蟲如此和諧的在書桌上。
漣熠暗暗想到。
難不成又是人與妖之間俗套的話本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