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貴妃再言:“那祁兒畢竟是納了妾的,他想娶櫟兒,那是物色良妃,與我們梧兒這頭一回春心萌動可不大一樣。梧兒這紅鸞星動可是鐵樹開花,千年難得一回,我這做母親的,自然想為他多上心,我能做的不多,也就同他父皇您好生說說?!?p> 她抱著皇上的胳膊,撒嬌道:“您說是不是嘛?”
玉貴妃這一開口就若黃鶯啁啾,讓人渾身一酥。
這一回,連璟瑄都有些受不了,縮著腦袋晃了晃。
“是是是?!被噬现鴮嵞盟龥]辦法,連著哄了好幾聲。“愛妃說得對極了。”
哄好了玉貴妃,皇上又掃了林梧一眼,道:“娶妃一事,非同小可。當日,因你之言,朕沒有為你四哥賜婚,今日,朕也不能草率決定,下次,叫上你四哥,我們父子三個坐下來慢慢說,免得傷了和氣。往后,這永寧還是要靠你們兄弟倆扶持前行的。”
下次,也不知是哪次。
玉貴妃還想再努努力:“皇上~”
皇上瞥了她一眼,聲音雖還是寵溺,但冷了星點,多出幾分警告之意:“愛妃,讓朕安生用膳吧?!?p> 玉貴妃識相地應(yīng)了聲:“好?!?p> 比起玉貴妃,皇上對待兒子可沒有那么多的耐心。
他再看林梧,眼神自是云淡風(fēng)輕,宛如無事相安??赡鞘ネo須任何言辭,就這么從他身上滲透出來。他只坐在林梧對面,就油然生出一股壓迫感。
林梧覺出,皇上并不想讓玉貴妃牽扯進此事。他便乖巧應(yīng)了聲:“回父皇,兒臣明白了?!?p> 宴散之后,林梧沒急著告退,而是尋了個借書的由頭,說要去損齋尋書,就與皇上同走了一段路。
出了承乾宮,皇上未立即上龍輦,止步回身問始終跟在身后的林梧:“你是當真要借書,還是有話要同朕說?”
開門見山。
林梧與皇上素來算不得親切,皇上子嗣太多,大都是為了血脈延承,一年也見不上幾面,更談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同在一屋檐下,他們是父子。
入了朝堂,他們就是君臣。
“借書是真,有話亦不假。”林梧恭敬立著。
幼時,林梧最大的夢想就是能獲得父皇的認可,便容不得皇上一丁點批評。只要皇上說了他一句不好,他那脆弱的自尊心就會立即支離破碎。
因被皇上批評,他難過過好幾次。
巧的是,每次都會被池青撞見。
“你本來就是與旁人不同的,皇上他也不該要求你與旁人一般親近朋友?!?p>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你父皇說的就一定對嗎?你該先堅持自己,再去有選擇地聽你父皇的話。”
“林梧,你平日里看起來可自信了,還時不時找少傅欺負我,這么厲害的人,怎么就怕你父親呢?”
“你父皇首先是你父親,其次才是皇上。當?shù)恼f兒子幾句,說了也就說了,你這個做兒子的,總往心里去做什么?”
……
池青雖是嘴上說著討厭林梧,但實際上也沒少關(guān)心他。
她本無須做這些,他與她甚至不如她與時芥的萬分之一,不過,她給的從來都不是落井下石,而是雪中送炭。
有了池青的陪伴與寬慰,也隨著年齡漸長,林梧不再以博得皇上歡心為目標。他從池青身上學(xué)得的一點:遵循內(nèi)心從事,遠比做個“聽話的乖孩子”更重要。
“兒臣的確有話要同父皇說?!绷治啻蟠蠓椒降爻姓J了。
與林祁相比,林梧身上少了幾分張揚,更像他那個愛讀書的生母靜嬪,文文靜靜,寡言清冷。
皇上負手立在紅墻旁,問道:“還是為了白家小姐?”
“是。”
“你老實告訴父皇,你為何改變心意?”
林梧真摯道:“兒臣少時曾遇見過一個女孩,一見傾心,也是因為她,兒臣這些年未再動心,日前,兒臣得知,白櫟便是那個女孩。從前不見,一如浮云遮月,爾今重逢,自愿當如梁上燕?!?p>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這詩,靜嬪亦念過。
皇上一怔,舊言尚在耳畔,那人卻早已是魂飛魄散。
物是人非事事休。
“知道了?!绷季?,皇上才應(yīng)了這么一句,頗為沉重。他未言可,亦未言不可,只是抬了手,“損齋新入了幾本書,你都可以拿回去讀讀?!?p> “是?!?p> “至于你和白家小姐的婚事,”皇上已然背過身去,又輕聲道了一句:“父皇會盡力開導(dǎo)你四哥的?!?p> 開導(dǎo)林祁?
那這個意思就是……皇上同意了?
林梧驚喜,也頗為愕然。
他與皇上那一直以來不遠不近的關(guān)系,令他對父愛由最初渴望轉(zhuǎn)化成淡淡的期待。
皇上若是興致來了,給他些許夸贊,他會感激。
若皇上始終不予他關(guān)懷,他也不會再如少時那般。
甚至,他其實能夠覺察到,皇上對林祁更有幾分偏愛。
可今日,皇上竟然會許諾他,要幫他去開導(dǎo)林祁。
當如夢中一般。
“謝父皇!”林梧行禮。
“嗯?!睉?yīng)完,皇上沒再看他,而是徑直上了龍輦。
那短暫的溫情顯露過,又蕩然在暮冬的寒風(fēng)中。
“起——轎——擺駕回宮!”
一行人逐漸遠去,林梧駐足許久。
冗道綿長,好似遠沒有盡頭,林梧就這么看著,不知不覺眼睛發(fā)了酸。氤氳浮起,前路浩渺。
——
“哎呦,哎呦!”
迎星坊,主舞臺,糖水鋪的老大爺正躺在中間,扶著自己的腿,一副受傷模樣。
旁側(cè)站了好些人,有的手中拿著瓜子,一邊嗑一邊看,也有的躲得遠遠的,所在舞臺角落,還有的挎著籃子,站在大爺面前指指點點:“我們可不能扶,扶了萬一被訛上可怎么辦?這世道壞人多,誰知道他是真的摔,還是假的摔??!”
眾人應(yīng)道:“對!”“是!”“不能扶!”
“怎么能這樣?。俊?p> “那肯定是要扶的!”
“萬一呢?萬一遇到個壞人怎么辦?到衙門里也說不清!”
……
臺上議論紛紛,臺下觀眾亦是代入感極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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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白墨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