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快將小芳抱進車里,盡可能將她平躺在座位上,立即發(fā)動車子,往山下疾奔。我一只手緊緊把住方向盤,一只手幫小芳按壓著氧氣瓶。
那一刻,我的心幾乎要沖到了嗓子眼,心臟如雷般跳動。我一邊喊著小芳的名字,一邊陷入深深自責。那時候我想,假若小芳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獨活。
也許是老天憐見,快抵達新都橋的時候,小芳的高反緩和了下來,神智也終于漸漸恢復正常。
然而,當她徐徐睜開眼睛,望著眼圈紅紅的我,卻只是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淡淡地一笑。她說自己一點都不怕,說有我陪她走過這一趟美好的旅途,便是死掉也值了。那一剎,我的眼睛再次濕潤。
在新都橋的當晚,天下起了大雪,我們住在鎮(zhèn)上一個牧民家里。
那晚,在昏黃的路燈下,我和小芳相互依偎著在雪里待了很久。小芳曾說過,夕陽彌天、暴雨傾盆、漫天飛雪,是人間最美的景。而在那個遠離塵囂的夜晚,我們看到了人間最美的雪。
那場雪真的宛如夢幻,四野漆黑如墨,只在那一束光茫之中落下。時至今日,每當我閉上雙眼,我仍能清晰的記得那個漆黑的夜,那片寂靜的山,以及昏暗的燈光下簌簌落下的雪。我甚至仍能夠聽到那晚雪落的聲音,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點點清涼。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的我眼中盡是小芳溫柔的臉,而如今我腦海中的畫面卻只是雪中緊緊相擁的二人。無聲無息,猶如一幀定格的黑白電影。
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那場雪于我,于我和小芳,究竟是幸運還是遺憾,我無從知曉。我只知道,若干年后,時過境遷,每當我再一次走到那里,仰望回夜空,卻再也找不見那盞路燈,再也遇不上那場雪。
雖然,夜空依然,群山依然,我依然。
那是再無可能復返的曾經,是隨風飄逝的青春,是流淌在山澗一去不回頭的溪流。
它永遠地埋葬在了圣潔的雅拉雪山。
因為那場雪,我們在新都橋多逗留了一日,第三天我們又去了塔公草原和木雅大寺,最后從木格措返回成都。
群山漸漸消隱遠去,我的心亦如那文明里的天空慢慢變得昏沉。
小芳似乎并沒有被這種改變所干擾,一路上大談著藏藥泡酒的設想。我問她在木雅大寺許的什么愿望,她也笑而不答。
是的,心靈片刻的放空,終究還是要淪回塵埃,正如那句——生活不止詩和遠方,更有眼前的茍且。每次我說出這種話時,小芳總是笑著駁斥我,她笑我太過自清,說詩和遠方其實不在乎身在哪里,只在乎心境,哪怕是吵吵嚷嚷的菜市場又何嘗沒有幾分詩意。小芳總能偶爾說出一些連我這個文化人都折服的話來,以致很多時候我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就是小芳似乎具有某種特殊的預知能力,因為每當我的胸口有一股莫名的氣息想要往上沖入大腦即將胡言亂語時,她總能瞬時捕捉并將我拉回。用一句話,一個微笑,甚至僅僅一個淺淺的擁抱。
所以,慢慢地,我在腦海中對自己有一個十分詭異的具象,在一片烏云密布的叢林,我是一棵樹,小芳正用溫柔的手替我剝去樹干的刺和藤蔓。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小芳對我有著無限的恩情。她也是這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因為她看的見我的刺,也看的見我的心,看的見我自己尚不可知的逆鱗,更看的見我柔軟的靈魂。也許,她就是上天賜予我的那個靈魂擺渡者吧!
自從與小芳在一起,我的生活每天都充滿著幸福與陽光。有時候走在路上,一想到她,我的雙腿都會忽然忘記走路的節(jié)奏,仿佛無形中有一股軟綿綿,酸滋滋的電流突然裹住我的雙腳和小腿。我曾因此摔過無數次的跤。
不知不覺中,我也改變了很多。也許不能說是改變,更確切地說是重新找回了某種本真。我不再那么與世界格格不入,不再那么躲避,漸漸學會了和解與淡然。
當然,還有重拾對生活的信心和憧憬。這是無比重要的東西,或許就是葉大仙所言之氣運吧!
而要說到氣運,我想,這輩子我最大的氣運就是遇見了小芳,因為是她用潤物細無聲的愛,滋養(yǎng)了我原本已枯槁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