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至今日,阿龍公子已無藥可治,時(shí)日無多。阿龍公子終于以此請了皇命,與高位女子和離。
眼下他臨終迷離,想要找到您,他囑咐我,若是看您此刻幸福,便不要上前打擾,若是您身處坎坷,他愿彌補(bǔ)當(dāng)年不辭而別的過錯(cuò),讓您衣食無憂。我說這些,不求您原諒他,只是希望您為天香姑娘考慮考慮。她不可能一輩子唱戲,而且以她的容貌名聲,若不是被侯門圈養(yǎng),后半生恐難以安寧。您也曾名噪一時(shí),您經(jīng)歷過的苦楚,不希望她同一樣再受一遭苦楚吧?”
一道男聲突然從一旁發(fā)出,原來是一直沉默的孟祥,他的面容憔悴,神色潰然,強(qiáng)撐著道,“我這些年苦心經(jīng)營,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懈怠,就是為了給孟家班這幾個(gè)孩子每個(gè)人一份家業(yè),讓他們能獨(dú)活于世,天香也是,我一直知曉她的身世,便覺虧欠她最多,更是傾盡我所能給她最好的,讓她得償所愿,成為臺上最明媚的山鬼姑娘,她不必非要依附男人,我可以養(yǎng)她的。舒心姐,當(dāng)年是我對不起孟家班,對不起你,我沒有告訴你,一直養(yǎng)在孟家班的天香就是你的女兒,害你們母女多年不能團(tuán)聚,對不起,終究是我錯(cuò)了。”
孟舒心神色復(fù)雜的看了眼孟祥,“孟家班卻也是被我連累,于你我說不口出原諒,但是我瘋癲這些年,看得出你把天香養(yǎng)的很好,我真的要謝謝你,謝謝你,但除此之外,沒有再多的了?!?p> 孟祥掩面,“這一天終于來了”,他的語氣有惶恐,有愧疚也有說不出的輕松。
慶世子再次開口,“夫人,可能是我沒有完全說清楚,您不介意我便有話直說了,阿龍公子所在的宗族,祖產(chǎn)富庶,地位體面,天香姑娘回歸宗族,宗族定然有辦法讓她名正言順歸于阿龍公子膝下,到時(shí)候,且不說天香姑娘若能匹及的夫婿皆是權(quán)貴,就算她嫁給王侯,娘家也讓她受不得委屈。”
慶世子說的不遮不掩,孟舒心卻還是沒有松口,似乎是對慶世子身份有所懷疑,一直注視著這一切的劉文竹開口,“夫人,我是劉玄也就是您夫君百里玄的兒子,說起來我該叫您一聲二娘的,這位公子是我學(xué)堂摯友,他的身份尊貴,所言可信。你且讓天香認(rèn)祖歸宗,等您百年之后,她還有個(gè)依靠。
即便三年前天香是為了找您,與我親近,欺騙于我,但時(shí)至今日,我聽了這其中原委,便不再怪她了,她也是可憐人。您且放心,我會同她一路尋親,若是她受了不公,我再送她回來。
我是不會害她的?!?p> 孟舒心看看坦然的劉文竹,又看看眼神發(fā)虛的孟天香,又懂了些什么,但也沒有追問,對著世子和劉文竹頷首道謝,“多謝你們費(fèi)心,你們的話,我聽明白了,天香”,她轉(zhuǎn)頭對孟天香說道,“娘支持你跟這位公子回去,認(rèn)祖歸宗,那畢竟是你爹,他當(dāng)年也是情非得已,別怨他。娘愧對于你,什么也留不下給你,至少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有個(gè)好歸宿?!?p> 孟天香眼中淚光閃動,“娘,若是如此,你與我同去便是,既然爹親富庶,一定有法子醫(yī)治您的病?!?p> “對不起,天香,我們剛相認(rèn)就要分別,娘就不去了”,孟舒心微微搖頭,“娘已經(jīng)遇到了真心待我一生的夫君,百里玄,他即將因我陷入囹圄,萬劫不復(fù),我這病正好與他相伴,地府再見,我不能獨(dú)活?!?p> 孟天香眼淚滑落,哭著說不要,孟舒心卻很是安詳,“天香,這就是娘的命,娘不后悔,只可惜娘清醒的太晚了。你且去吧,去見你爹最后一面?!?p> 房間外,傳來微微的聲動,劉文竹閃身而出,在他開關(guān)門的瞬間,我清晰看到了百里玄滿是淚水的面容,聽得劉文竹一句,“安心,走吧”,這便是他對他爹親的最后的仁慈和縱容,縱容他汲取這人世間最后一絲情義,我想應(yīng)該足以照亮百里玄離去的路了。
慶世子道了聲,“文竹會安排好姑娘”,便默然走出房間,經(jīng)過我面前,微微頷首,卻不知他眸光里隱藏下了什么,格外沉重。
世子站定,對我道,“就快天亮了,我會坐馬車離開這里,駱姑娘和你的朋友要不要一起?”
我抬眼起身,世子眸光又恢復(fù)如常,我看了眼周無,“如此,便有勞了?!?p> 世子嗯了聲,轉(zhuǎn)身離開。
轉(zhuǎn)頭我拉了周無一下,“我們走吧?!?p> 我沖百里夫人和百里影抱拳道謝,“多謝,夫人,百里公子,有緣再見?!?p> 說完便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孟天香卻扯住了我的衣袖,“清河妹妹,對不起,差點(diǎn)傷害了你?!?p> 我輕輕扯回衣袖,嘴角禮貌上揚(yáng),疏離的道,“都過去了?!?p> 孟天香還想說些什么,可我已不喜她的行徑,說不出口她要的原諒。
周無徑直錯(cuò)身,擋在我身前,打斷道,“孟姑娘,你既已利用了清河的良善,不顧她的性命安危,就別再輕描淡寫要什么諒解,時(shí)候不早了,我們要走了”,說完輕輕擁著我的后背徑直離開了房間,出了房門,他有些心疼的看著我道,“遇到不喜歡的人,便不理會她,別勉強(qiáng)自己,與她們無需什么客套。若你不屑于說這樣的話,還有我?!?p> 后背周無手指的溫度遞到我的身上,我頭一次違背了自己要摒棄他的念頭,沒有拒絕,“謝...”
周無俯身壓低聲音輕笑,“自己人,不言謝?!?p> 我的臉頓起紅云,灼熱不已。輕輕閃躲,抖落了肩上灼熱的溫度,我們又走了兩步,樓臺拐角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是慶世子,他眼神落在周無身上似有似無的打量,旋即又看向我,“駱姑娘,馬車已備好,我們?nèi)ヱR車上等候吧?!?p> “多謝,您?!?p> 百里府的石路悠長,世子走的不緊不慢,我也不好快了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