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愈盛,夜風(fēng)吹起我額角的碎發(fā),我沿著來時(shí)的方向貼著街角小心的邊走邊探看,身體驀然覺得燥熱起來,頭比剛才更加的昏沉,我放緩了走路的速度,渾身頓覺疲憊不已。
我正想找個(gè)僻靜處再運(yùn)氣一番,忽然遠(yuǎn)處黑影幢幢,卻靜默無聲,是來搜尋世子的人嗎?我本意要躲避起來,步履卻沉重似乎有萬千斤沉重一般,讓我?guī)缀鮿訌棽坏谩?p> “糟糕”,我輕喊出聲,眼前光影重疊,手掌無力,油紙傘頓時(shí)滑落,雨濺我滿目,我舉臂擦拭,再一睜眼,眼前頓時(shí)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我抬眼,一只修長卻蒼白的手從地上拾起我的油紙傘,在我眼前舉起,徑直遞到我面前,那邀約之意不需言明。
我再看去,那傘下佇立著一位年輕的男子,一襲白衣森然,那面容滿是書卷之氣,清秀異常,一雙琥珀眼眸明靜如水,鼻梁高挺如小山,紅唇勾勒出淺淺的弧度,只是他的面色過于慘白,像是失了血色營養(yǎng)不良的孩童一樣,“你……”,我尚能言語,卻不知如何回應(yīng)。
我雙腿如灌鉛一般動彈不得,那男子見我遲遲不動,徑直伸手拉起我的左手,他的肌膚冰涼刺骨,體溫寒的不像是人的溫度。
“來”,他的聲音猶如從九幽之下傳來,在我耳側(cè)回蕩不停,頭痛的就要裂開一般,這時(shí)白衣男人握緊了我的手,我卻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反抗,我痛恨的瞪他,“放開,放開我”,我也只有嘴巴尚屬于自己。
那人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徑直要拉起我的手,發(fā)力朝前面黑影方向走去。
我的眼神有些渙散,身體被他一撤,噗通倒地,身下是冰涼的雨水,眼前是他鬼魅般的白色面容,“你是,來勾我魂魄的嗎”,我忍不住問出口。
那人淡淡的看著我,眼神里閃爍過我看不懂的情緒,他彎身,俊臉湊到我眼前,“你見過這般好看的勾魂使者嗎?”
我猶如被點(diǎn)住了穴道,渾身無法動彈,只能緩緩動動眼皮,嘴巴開合,誠實(shí)的吐出“沒有”二字。
他得意的縱容自己的嘴角愈加上揚(yáng),我緩緩又說出后半句,“我沒有,見過勾魂攝魄的地獄使者?!?p> 當(dāng)即那白衣男子臉色又白了幾分,隨即一勾手,將我打橫抱起。
“放開,你放開,我”,我只能用嘴巴垂死掙扎,可他根本聽不進(jìn)去,我忍住四肢百骸逐漸麻木的痛楚,改口道,“你,你是誰?”
那男人手上的力道加重,抬眼往前看去,我追隨他的視線也一同看去,無數(shù)的黑影藏匿于霧氣彌漫的夜色中,我心下一緊,身體卻做不出反應(yīng),這時(shí)才聽得那男人突然回應(yīng)道,“你可喚我郎君。”
郎君?
我一頭霧水,隨即問道,“你要帶我去哪里,做什么?”
那男人白著臉色,帶我繼續(xù)前行,我卻聽不到他腳下的任何聲響,隔著衣物我也不曾從他的胸膛和胳膊感受到一絲體溫,真是好生懷疑,他這一次遲遲沒有回應(yīng)我的話,只是默然走著,只有那一雙有力的手臂一直牢牢的將我抱著,證明一切不是我的幻覺。
雨不知何時(shí)停歇了下來,殘存的水汽氤氳著聚竄成了一團(tuán)水霧,讓一切都看不清輪廓。
啪嗒,啪嗒,我隱約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轉(zhuǎn)瞬又什么聲音聽不真切,好像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就這樣,仿佛走了許久,眼前的事物開始清晰起來。
水街寬闊四起,雕廊拱柱,一半臨水碧波蕩漾,夜色中依舊泛起不明的漣漪,一面高聳的房屋接臨而立,那尾檐翹起的尖頂上依附著一個(gè)個(gè)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的怪異動物。
突然,我感覺那男子停下了腳步,垂眼看去,面前一頂轎子即便是在夜色中也散發(fā)出刺目詭異的猩紅色,那上面雕刻這繁復(fù)的花紋,我立刻認(rèn)出這是一頂女子出閣的喜轎。
緊接著,那花轎旁伸出一只蒼白的手,徑直掀開了花轎垂簾,我這才注意到,貼著喜轎兩側(cè),還站著兩列隊(duì)伍,看身形,像是皆為男子,但當(dāng)我仔細(xì)看去,不覺驚起一身冷汗。
他們一個(gè)個(gè)如木偶一般呆立,眼神空洞,臉色毫無血色,慘白如紙,不,準(zhǔn)確的說,他們臉上貼著一張張白色的紙。那張貼在他們額前,不知用什么粘貼牢固,那樣子剎是駭人。
這明明該是人死之后才用白布蓋住的,而特意用白紙?zhí)匾馍w住的往往是面容被毀頭顱不全的殘尸。又想到他們一路走來,我非但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又感受不到那白衣男子的體溫,頓時(shí)嚇醒了三分。
就在我想這些的時(shí)候,那白衣男人已經(jīng)一把將我放到了喜轎里。
瞬間,四周刺骨的寒意襲來,這感覺猶如我坐到了一座冰轎里,“好冷”,這股寒意與我體內(nèi)過度發(fā)熱的體溫充斥著,讓我更加難受,就在這時(shí),我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氣,這香氣有些像是終黎府祠堂焚香的味道。
漸漸的,我周身的疼痛逐漸消失,是迷香,我在心中推斷著,接著那男子也上了轎子,坐到了我身邊,一把將我摟了過去,抬手為我系上了一件衣服,我隱約覺得那是一件赤紅的披風(fēng),許是喜鴛鴦成雙對的圖案,因?yàn)樵谀悄凶拥纳砩弦才艘患?p> 驀然,他開口,“我是你的郎君。”
接著他將輕柔雋秀的臉湊到我面前,氣息輕吐,“你上了我的喜轎,自此我便是你郎君了?!?p> “不”,我倔強(qiáng)的拒絕。
他盯著我,那眼神縹緲淡然,仿佛我已經(jīng)是他砧板上的魚肉,“你已經(jīng)是我的新娘了,你沒得選擇!”
“是你強(qiáng)行把我抱上你的喜轎的,請你放了我,我不是隨便的女子,我只是……”,不慎余毒未清,被姜湯充斥,體內(nèi)起了反應(yīng),又淋雨受寒,才發(fā)起了高燒,又被他周身的迷香換下了自由。
那雙冷眸輕動,就那么看著我,“我”,他開口,“也不是隨便的男人,既然選你上了我的花轎,便定是不負(fù)?!?p> 我看出他中泛起的情緒波瀾,看出他要做的事情,費(fèi)力的開口,“不,請不要!”
那男人不顧我微弱的抗拒,伸手?jǐn)堖^我的腰,將我攏在懷中,剎那間他棲身間,迷香氣息更加濃郁,我再也無法張口。
驀然他的臉龐在我眼前放大,他冰涼的唇壓在我的額上,我除了吐氣根本反抗不能,我不忍直視,干脆閉上眼,兩行清淚滑落不止,打濕了我的衣領(lǐng),也濡濕了我的心。
周無,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