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了狄樓,我便跑了幾步,迅速隱入了黑暗中,很快便看到狄樓奔招瑤山下而去,我也跟著他進了招瑤山,眼看前方是一片開闊,我便鉆入林中靜候。
轉(zhuǎn)頭,周無已經(jīng)在不遠處等候,只是他面色很差,像是悶悶不樂,我悄然走過去,喊了一聲,“周無?!?p> 他的面色迅速回春,眼眸里泛起光亮,好像只是因為我一個稱呼,我笑笑寒暄,“等很久了?”
他搖搖頭,遞過來一個物件,我一看是慕容臨風(fēng)送的披風(fēng),見周無抬手想給我披上,卻有些瑟縮的樣子,心中一暖,伸手自己接過披風(fēng),“謝謝你,想的周到”,此刻我想開了,周無如此跟我說清楚也是再好不過的。
他若是浪蕩之人,完全可以收著我對他的好,不管不顧,可他周無不是那樣的人,他是你在他心里才肯接受你好意的良善之人,多了一分一毫都不要你的,因為他不想自己背上情債。如此純良的他,是我喜歡的,卻也是我得不到的。
而他許是有心把我當(dāng)做一個朋友,待我平等,我何必因為自己的貪欲得不到滿足而毀了他的一片好意,怎可再生起氣來就喊他“少爺”!
我又沖他笑笑,囑咐道“這個紅衣書生,叫狄樓,是我閨中密友喜歡的人,如若他今日不是那邱大人的對手,我肯定會出手幫他,但是你不同,你是周家的小少爺,忠樓樓主的外甥,不要出面趟了這渾水,會有麻煩?!?p> 周無眼睛清明,看了我一眼,隨手不知道從哪里扯出一塊黑布,熟練的帶在臉上,“如此可好?”
我伸了個拇指,戲謔道,“周公子,一看就是老手?!?p> 周無不好意思的看我,“學(xué)堂晚上禁止外出,他們又老是約我出去,不依不饒的,帶個面罩遮掩,即便被學(xué)堂發(fā)現(xiàn),也不知道我是誰,偷跑回去便是?!?p> 他們,她們?
見我神色逐漸狐疑,周無連忙解釋,“清河,你可別誤會,我是說,那幫兄弟老是拉我去喝酒,偶爾道上朋友切磋下武藝。說的是真喝酒啊,沒有姑娘,不去花樓,就是普通的酒館罷了?!?p> 我壓抑著自己心中的酸意,“我沒有別的意思,少爺你有幾個紅顏知己也是常事,只是沒想到會在我面前提及,畢竟我對小姐很忠心,一定不會對小姐隱瞞”,說著,我打岔把話題引到了小姐身上。
周無蹙眉,“我沒有”,他剛要再說什么,我看到樹林外狄樓變換了身姿,朝一個方向邁步,就連忙手指比在嘴邊,提醒周無,“好像有人來了?!?p> 周無又拿出一塊黑色布面,遞給我,“清河,你也帶上吧,那邱大人看樣子心狠手辣,恐怕少不了殺人滅口,我們?nèi)粝朐谒燮は聨偷覙?,還是小心為上,特別是你,一個女子,一定保護好自己,不要逞強,如果打不過就躲到我身后,能跑就跑?!?p> “好”,我重重應(yīng)下,系上了面巾,在心底將周無納入我的羽翼之下。
只是現(xiàn)實已經(jīng)不容我多想,邱大人已經(jīng)到了,林外山間古道,一輛馬車停在狄樓身前,邱大人一身便服從車上躍下,而后掀開車簾,溫柔地對立面道,“馨兒,到了。”
隨即一位姿容貴氣卻衣著異常樸素的女子緩緩下車,她梳著少婦的發(fā)髻,僅用了一塊粗布包裹著發(fā)絲,臉上未施粉黛,卻也風(fēng)采奕奕。車簾落下的時候我眼尖發(fā)現(xiàn)立面躺著一個兩歲不到的孩童,我立刻明白了,這就是邱大人的表嫂和她的孩子。
下車后,她沖著狄樓福身行禮,“先生,好久不見?!?p> 如此聽來他們以前就認識,狄樓到底想干嘛?
“郜姑娘,好久不見”,狄樓頷首回禮,旋即指了指馬車,語出驚人,“里面就是,你和邱步澤的孩子?”
我一愣,這邱大人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連表嫂的便宜都占。
那叫郜馨兒的少婦淺笑,“是的,先生,只是路上顛簸,孩子睡著了,知先生大量,明日再讓他給先生行禮也不遲?!?p> 狄樓輕蔑的看著邱步澤,也就是邱大人,嘴角上揚著譏諷的笑,“明日遲不遲我可說不準,我也知你們這一路顛簸異常,也不知道邱大人會把你們保護在哪個隱秘的角落?”
狄樓加重了幾個字,這話里話外藏不住的譏諷,聽的邱步澤微微皺眉,卻隱忍沒有發(fā)作,“保護好他們母子是我應(yīng)該做的,這些血雨腥風(fēng)都是因我而起。說起來,是我一直虧欠他們母子?!?p> 狄樓說著,深情的看著郜馨兒,眼中隱隱含淚,又拉起她的手,“馨兒,讓你受苦了,自你跟著我起,這幾年就沒有過上好日子,我發(fā)過誓一定要八抬大轎娶你過門,好不容易我在官場有了起色,可以兌現(xiàn)承諾,可我卻已樹敵無數(shù),你和孩子就是我的軟肋,如今有人拿你們的性命威脅我做惡事,為了保全你們的性命,只能再委屈你們跟著狄先生先離開,再隱忍些日子。”
郜馨兒聽聞,早已淚眼婆娑,輕輕的掙脫開了邱步澤的手,語氣不急不緩的說道,“邱郎,我跟著你,有五年了,最初我放棄了家中富庶的生活,與你私奔,陪你上都城考取功名時,你日夜讀書,我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一朝一夕變成了站在街頭巷尾為一捆蔥能少幾個銅板,多走了幾條街路的黃臉婆。我不再用胭脂水粉,穿你破舊的衣裳,當(dāng)了自己的首飾和華貴的衣裳,只為你讀書需要營養(yǎng),能每日吃上一口肉。后來,我白日去給人洗衣,夜里做女工,才勉強維持著我們的生活,這一熬就是兩年,你不知道吧,自那時起我就搞壞了身體,所以后來你中了皇榜,我跟著你,到了一個貧苦的縣里當(dāng)差,環(huán)境更加惡劣,身邊卻有了嬤嬤侍奉,我懷孕了,卻不肯打掉孩子,只因我知道錯過了他,我可能再也無法生子,你冷著臉跟我說那不是最好的時機,讓我不要孩子氣,那話聽來如刀戳劍斧,可我那時也沒有后悔過,沒后悔過愛上你,沒后悔離家跟你走。
不久那縣里發(fā)生大災(zāi),你賑災(zāi)有功,沒讓縣里一個人餓死,被召回皇城,那時我一個人在人生地陌的異鄉(xiāng),無助的生產(chǎn),從鬼門關(guān)闖了一趟,終是閻王憐我,放我回來,我便又活了下來,就在那你不在我身邊的生死絕望時刻,我仍然沒有后悔?!?p> 邱步澤面容一動,喊了聲,“馨兒,我并不知道……”
郜馨兒卻苦笑著搖搖頭,“你到底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我已經(jīng)不想深究了。”
此刻我終于明了,郜馨兒就是邱步澤的夫人,雖沒有明媒正娶,但邱步澤對外卻不肯承認她的身份,說她是自己的表嫂,連他們的孩子,在他那里都得不到承認。
邱步澤,人壞至此,這個男人,他該是沒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