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一定還活著
沒有工作就意味著沒有積分發(fā)放，沒有積分……積分便是通用貨幣，沒有積分，那要怎么活下去？
找工作？
她這樣的小身板，又是沒有一技之長的小孩子，誰會要，誰敢收？
末日中活下來的小孩子極少極少，并且能活下基本都有成年人庇護(hù)，所以
難道要靠著柜子里的那點(diǎn)食物等許昌回來？
可許昌不回來怎么辦？
今日已經(jīng)是許昌帶隊出發(fā)的第三日了，其他的隊伍已經(jīng)盡數(shù)返回，有的手腳快的甚至在第一日就清理出了一棟建筑，而直至今日許昌還沒返回……
小雯不得不考慮那個最差也最是不敢相信的可能，所以她思慮著，要是自己盡力多做一些活碌，那些冷眼看自己的人們會不會接納自己，這個依靠許昌才拿到的福利工位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只有十二歲的小孩子，哪怕經(jīng)歷了許多殘酷的事情，又經(jīng)歷了許多人間的光芒和溫暖，但畢竟不是有數(shù)十年的生活經(jīng)驗打底的成年人。
一個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多復(fù)雜的黑暗想法，就算是早熟，又能早熟到哪里去？
就算是窺得成年世界黑暗的冰山一角又能如何？
她是只不過是軟弱的，無力的，飄搖在洋流里的一葉柳舟，看見了那座冰山又能做些什么，再多的努力，也不過是被洋流裹挾著在冰山上撞個粉身碎骨。
一瞬間，小雯的腦海中浮現(xiàn)諸多想法，但不待她做出什么反應(yīng)，便看到袁平已經(jīng)走出了門，想挽留卻又不知道說些什么，于是只能停在原地沉默。
“看來，這些衣服你是不用管了?！?p> 女組長臉上終于有了抹僵硬的笑容，旋即便不由分說將小雯推出了屋子，但緊接著，她的面色僵住了。
洗滌房的小屋跟前，先前不耐煩說出“不要耽擱我時間”，而后徑直走出房門的后勤主管袁平，此刻身體僵硬停在原地，看著眼前將晾衣桿的縫隙都盡數(shù)堵滿的數(shù)十人，嚇得腿肚子都在打顫。
體育館的平坦天臺上，數(shù)十名魁梧漢子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組成的人潮，將這不過近余平的屋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
他們之中有人還穿著盔甲，有人臉上還帶著昨日狂歡后酗酒的潮紅，有人眼神憤怒，有人神色冷漠，有人抽出了武器，有人冷漠盯著鬢角淌下汗水的袁平，有人瞪視著身材高大但不敢動彈絲毫的女組長。
他們皆是一言不發(fā)，即便只是站在這里，靜默中透出的鐵血?dú)⒁庖沧屧讲铧c(diǎn)嚇破了膽。
人群中，一個身形有些消瘦，腰畔別著兩把彎刃短刀，手上纏滿繃帶，眉宇間神色異常冰冷的青年緩緩站出。
而他身旁，則是站著一個干瘦如竹竿的老者，正是前一日“抱病”替她守了一日門的劉大爺。
劉大爺疼惜看著小雯，咧嘴笑出滿口的大黃牙。
門前的三人中唯有小雯，眼中瞬間霧氣彌漫，跑至劉大爺身旁，低聲抽噎起來。
削瘦青年盯著袁平，握住了腰畔的刀柄，平淡開口。
“我聽說，有人在欺負(fù)我的人，袁平，是不是你?！?p> 袁平盯著他握住刀柄的右手，眼皮子直跳，厲聲道：“楚曜陽，這里不是你的開拓局，要撒野去別的地方！”
“我開拓局沒有辦公場所，只有五只開拓軍近一百弟兄，算上親屬也不過多了二十余人，有這些人的地方，便是我開拓局所在?！?p> 袁平氣極反笑，怒道：“我都是走的正常流程，許昌那一只隊伍已經(jīng)全軍覆沒，那劉雯便算不得是你們開拓軍的親屬！”
小雯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下來，但楚曜陽接下來的話讓她眼中露出希望。
“三日不回，便是全軍覆沒嗎？有看見尸體嗎，有信使回來嗎？”
“楚曜陽，昨日的會議上都認(rèn)定了他們的陣亡，你在這里耍小孩子脾氣有什么用！資源寶貴，物資那么緊缺，能省一分是一分，現(xiàn)在庇護(hù)所是什么狀況，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這一刻，原本害怕至極的袁平忽然挺直了腰桿，指著楚曜陽罵道：“你帶著幾十號人來找我麻煩，你這是在以武犯禁！庇護(hù)所的規(guī)矩好不容易才穩(wěn)定下來，你堂堂開拓局局長，竟然率先打破——”
“放你媽的狗屁?！?p> 然而，楚曜陽只是一句冷厲的臟話，言語中透出的些許凜冽殺意，便將袁平剩下的所有話都給堵在了肚子里，他漲得面色通紅，卻噤若寒蟬，之前心頭生出的勇氣，又盡數(shù)散了去。
楚曜陽一行人如此之大的動靜，自然引來了不少人，而這兩三百號看熱鬧的人，其中不少都不滿此時楚曜陽帶著幾十號人如此跋扈的行為，人群指指點(diǎn)點(diǎn)，不少人皺起眉頭，覺得袁平說得有理。
庇護(hù)所資源本就稀少，即便開拓軍最近帶了不少東西回來，后續(xù)還有諸多物資會被運(yùn)送回來，但庇護(hù)所足有一千多號人口，不能自給自足，再多的物資也撐不了多久。
所以洗衣女工這個福利性質(zhì)的工位，既然人都不在了，那么早點(diǎn)去掉，多節(jié)省一些資源，好像也有道理。
但楚曜陽接下來的一句話，讓眾人愣住。
楚曜陽盯著袁平，微諷道：“你說你都是按流程走的，那我問你，撫恤物資在哪里?！?p> 撫恤？不是工位嗎？
“撫恤、撫恤已經(jīng)發(fā)給了小雯??？”袁平的聲音一下子就慌亂起來。
劉大爺見狀，不禁大喊道：“你說的你自己信嗎！”
一時間，吃瓜群眾也紛紛反應(yīng)過來，看著袁平這幅一看就有鬼的模樣，頓時群情激奮，無數(shù)喝罵聲劈頭蓋臉得罵出。
“欺負(fù)一個小女孩，你有臉嗎！”
“還后勤主管？我呸！”
“這跟逼著人家去死有什么區(qū)別！人渣，畜生！”
“還想著給人家開拓局局長扣帽子！”
“丟出去喂喪尸吧！”
“喂喪尸！”
“喂喪尸！”
眾人喝罵的聲音愈來愈大，最后竟統(tǒng)一成了富有節(jié)奏的“喂喪尸”，楚曜陽轉(zhuǎn)過身，比著手勢讓眾人安靜下來。
這之后，眾人才知道自己將才做了什么——過大的聲音會引來喪尸，甚至是尸潮，不由紛紛閉上嘴巴。
聲音極其統(tǒng)一的喝罵聲在短短一瞬便停了下來，但所有人仍舊惡狠狠得盯著袁平。
此時，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小跑至楚曜陽身前，敬了個軍禮，大聲報告著贓物已經(jīng)找到。
袁平的面色徹底蒼白下來。
楚曜陽盯著他，平靜道：“還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袁平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那么，依照新律法，剝奪你后勤主管一職，并不得從事除拾荒以外的工作，帶走！”
看著那袁平被押走，人群中響起一片較好聲。
而楚曜陽則是在小雯身前蹲下，臉上先前的寒意盡數(shù)化作了柔和笑容，眼中帶著歉意。
“很抱歉，確實如那袁平所說，工位是沒有辦法保住的，但物資我會想想辦法，盡可能得給你換成食物?！?p> 小雯連忙搖了搖腦袋道：“多一些物資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要是遇上問題也可以找我，我不在你就直接去管理局那邊，我已經(jīng)給那些人打了招呼……”楚曜陽說罷，又贊嘆道：“許老哥說得沒錯，你確實是一個很堅韌的小姑娘?！?p> 聽罷，小雯終于破涕為笑，感激道：“謝謝哥哥！”
楚曜陽摸摸她的頭后，和眾人一并離去。
很快，天臺上再度清凈下去。
小雯看了眼那座小小的漂洗房，與徐姐鄭重道別后，和劉大爺一起離去。
“劉大爺，這次真的謝謝你了?！?p> “哈哈，我都是一把隨時都會散架的老骨頭了，哪里忍心看著你這樣的小娃娃遭人欺負(fù)?！?p> “可是，我沒了工位，其他地方想來也不會收我，我以后怎么辦？”
“要是你愿意的話，跟著我來拾荒吧，雖然危險是危險了點(diǎn)，但只要躲過喪尸，這份差事還是很輕松的?！?p> “那行吧?！?p> “擇日不如撞日，正好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小時，干脆今天我就帶著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p> 兩人來到體育館門口，登記了拾荒者出門信息，便隨意選了個方向前去。
體育館附近的喪尸都已經(jīng)被清空，管理局設(shè)置了許多崗哨，還有一定的人手時刻巡邏，所以體育館周圍其實很安全。
兩人離開的時候，聽到身后有汽車的轟隆聲傳來，他們回頭望去，只見三輛模樣猙獰的越野車排著隊停在體育館的門口。
“劉大爺，現(xiàn)在居然還能開車嗎？”
“不知道，但聽說好像有個叫洛幫的勢力，占據(jù)了一處大型加油站，有好幾輛車，這些說不定就是那個什么洛幫的人?！?p> “那他們搜刮物資豈不是很快？”
“是啊，什么時候咱們達(dá)豐庇護(hù)所也能有車就好了，只不過沒有汽油來源，咱們庇護(hù)所里也沒有專門的維修師，就算有車也養(yǎng)不起?！?p> “你說，要是許大哥在那車上該多好？”
瘦竹竿般的老人停下腳步，看著跟在身后，眼中充滿希冀的小女孩，咧嘴笑起來，露出滿口的大黃牙。
“希望吧?！?p> “……大爺，你的嘴好臭。”
是的，許大哥一定還活著。
兩人逐漸遠(yuǎn)去。
而在體育館門口，領(lǐng)著福家超市幸存者下車的劉紹斌，忽然心有所感，怔怔望向視線邊緣的兩個小點(diǎn)，忽然沒由來得說道。
“老林，那個畜牲到死都還是說他沒殺小雯……你說，要是小雯就在這里，就在這達(dá)豐庇護(hù)所里，那該多好？”
“就算不在，我也會陪你一直找下去?！绷謼鲃t是無所謂得笑道。
“是啊……我會一直找下去?！?p> 劉紹斌從包里摸出那張已經(jīng)有些碎掉的全家福，緩緩摩挲著，在心底默默念叨。
我一定會找到你，你一定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