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祖挺踏入太極殿的那一刻起,斛律光便已經(jīng)有了騎虎難下之勢。
他若是一味爭取,只會把高緯往死里得罪。
可若是就此讓步,既讓宵小得逞,也會對不住宮里那可憐的女兒。
一時間斛律光進退兩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在高緯也算沒太給他這個丈人過于難堪,只說會頒布詔書,犒賞那些在宜陽之戰(zhàn)有功的將士,并許之宮女與他們官配。
這便是在給斛律光臺階下,也好讓他知難而退。
斛律光長嘆一聲,代替將士們謝過高緯之后,悶悶不樂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擊退斛律光這頭攔路虎后,高阿那肱等人眼中的喜色溢于言表,他們立馬趁熱打鐵道:
“陛下,皇子高桓少小機敏,待人親厚,正是絕佳的太子人選啊?!?p> 這明顯就是在胡說八道,還不到兩歲就能看出這些品格?
有漢人文官實在瞧不上高阿那肱的那副小人嘴臉,立刻上前對他大聲質(zhì)問。
沒想到高阿那肱卻是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
說高桓雖然年幼,但卻不哭不鬧,十分讓照顧他的宮人省心,這不是待人寬厚是什么?
那漢人官員聽得差點沒原地暈過去,可偏偏就是想不出話來反駁高阿那肱。
而另一群從外地趕來的漢人官員也被高阿那肱的不要臉給驚呆了,這世上怎還有他這樣的無恥之徒??
“哼!果乃搖唇鼓舌之輩!”
光祿卿李祖欽一聲冷哼,絲毫不給高阿那肱半點面子。
高阿那肱神色慍怒,這李祖欽自詡清高,卻也先后把兩個女兒往皇宮里塞。
其中一個成了皇妃,另一個則成了王妃。
分明就是打著雞蛋不往一個籃子里放的念頭,怎有臉說教?
高阿那肱反唇相譏,哪里肯吃虧?
“還是比不得你們漢兒能說會道。”
若對手是斛律光,他可能多少還會顧忌一下,但漢兒么,那就算了,早些把這群漢兒趕出朝堂才好呢。
漢人官員臉色登時集體嘩變,這漢兒乃是蔑稱,是他們這些鮮卑貴族私下里的調(diào)侃。
寓意他們這些漢人官員,只配被他們這些手握兵權(quán)的鮮卑勛貴當兒子一樣的使喚。
“丞相此話是否不妥?!”
黃門侍郎顏之推第一個站了出來。
但高阿那肱對他毫不留情,斥聲道:
“你是何人?這里豈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退下?!”
于是因為一個稱呼的問題,兩方人馬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勢。
而此時的宮門,也出現(xiàn)了一些意外。
皮子信發(fā)現(xiàn)剛剛進宮的安德王高延宗,去而復(fù)返。
并且,他親自架著一輛馬車。
馬車上裝的,卻是一具棺材,旁邊還插著小旗,只是距離太遠,皮子信看不清那上面究竟寫著什么。
他好奇的張望著,過了一會兒,等他好不容易看清那上面的字跡后,登時嚇得面如土色!
因為那上面只有三個字。
瑯琊王!
這安德王把瑯琊王的棺材運出來干嘛??
皮子信連忙帶著人上前阻攔,身為宮衛(wèi)大將,他怎能讓高延宗私自帶著高儼的棺材出宮??
等他帶著人上前想要阻攔馬車,高延宗卻笑呵呵的說道:
“不出宮,不出宮,就是我這儼弟耐不住寂寞,想在宮里四處逛一逛…”
皮子信跟看傻子似的看著高延宗,這光天化日的,抽哪門子風(fēng)?
帶死人出來逛一逛?
難道他昨晚給你安德王投夢了?
要你帶著他的棺材在宮里瞎溜達??
見皮子信牢牢抓著韁繩不撒手,高延宗咧嘴一笑,指了指宮門口:
“就在那看一眼,看一眼就回?!?p> 皮子信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安德王殿下莫要誆騙本將,這宮門口有甚么好看的?”
高延宗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你難道忘了這是什么門了嗎?”
皮子信一愣,這不是千秋門嗎?
我天天守在這里難道還不認識?
旋即,他就反應(yīng)過來!
當日瑯琊王高儼就是在這兒功虧一簣!
莫非他心有不甘,所以才給高延宗投夢,想要故地重游一遭?
不過倒也說得過去。
明明距離那個位置咫尺之遙了,卻以遺憾收場,換成自己,怕是同樣做鬼也不心甘啊。
想到此處,皮子信猶豫了一下,對高延宗說道:
“那…就在宮門那看看就成,不能出去啊…”
“不出去,當然不出去,這宮里多好玩,出去干啥?”
“你說是吧?”
“儼弟?”
皮子信本以為高延宗是在跟自己說話,剛要點頭敷衍,冷不丁卻聽見他叫高儼,心里登時升起一個不好的想法…
莫非這安德王因為高儼離世受到的打擊太大,所以心智有些不正常了?
可以前也沒聽說他倆有多要好???
隨即,皮子信帶著高延宗往宮門口走去。
一輛拉著棺材的馬車停在宮門口,無疑會引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可看見那小旗子上的字后,有些人的表情頓時不淡定了。
尤其是當初那群從千秋門逃跑的禁衛(wèi),更是低下頭不敢看那具棺材。
皮子信瞧得真切,這會兒他算是明白過來了,高延宗這是要殺人誅心?。?p> 想讓這群犯了事的禁衛(wèi)臨死都不得安寧!
既然如此,那何不呆在一旁瞧瞧熱鬧?
皮子信也想知道這群賣主的混蛋會有何感想。
明明他記得以前高儼當京畿大都督時,對這些人還不錯來著。
至少每個月還發(fā)十幾二十個大錢做犒賞!
哪像他們,只能按季領(lǐng)俸祿,而且還少得可憐。
不出皮子信預(yù)料,高延宗站在馬車上,指著那群被圍起來的禁衛(wèi)喊道:
“爾等可還識得這三個字??”
禁衛(wèi)們默不作聲,他們連往宮門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怎么?一個個都心虛了??”
高延宗冷冷一笑:
“這說明你們還是有點廉恥之心的!”
聽他當眾這樣說,禁衛(wèi)們臉上的確燙得有些厲害。
“那你們覺得跑了,就能避免被追責(zé)么??”
“看看你們一個二個,都混成什么鬼樣子了?”
“與那街邊的乞討兒又有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