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林家泰翻看了半天舊相冊才上床去睡，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成眠，他腦子里都是家寧，家寧小時候的樣子，家寧年輕時候的樣子，家寧幾年前的樣子，還有家寧臥病在床的樣子，家寧各個時期的容顏匯集在一起沖擊著林家泰的大腦，讓他無法睡去。
而最后，是家寧躺在殯儀館的樣子。
林家泰瞪眼望著天花板，長長的嘆息聲回蕩在屋里。
林家泰記想兒媳婦劉靜給他說過一件事，得知家寧癌癥復(fù)發(fā)后，林濤他們一家三口去看家寧，那是大年初六，他們?nèi)サ臅r候，林風(fēng)李華也在，還有林佳妮一家三口。家寧最愛孩子，她看見朵朵和小宇非常開心，一直看著孩子們笑。家寧那個時候已經(jīng)不能起身去給孩子們拿好吃的了，只能坐著跟孩子們說說話。小宇看見家寧一直坐在床上沒挪動過，問二姑奶奶為什么一直坐著不動，家寧聽了還笑著夸獎小宇觀察力敏銳。朵朵給二姑奶奶唱歌，家寧笑著夸朵朵漂亮可愛又有才藝。那天林濤他們一家三口沒留下吃飯，屋子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他們借口家里已經(jīng)做好飯了便離開了?；氐郊液?，劉靜收到了家寧發(fā)來的一個紅包，家寧說二姑奶奶沒能請小宇吃飯，就給孩子發(fā)個紅包吧，還讓劉靜不要推辭務(wù)必收下。劉靜沒違拗老人家的心意，就收下了。
林家泰聽兒媳婦劉靜講起這件事的時候，是家寧過世以后了，當(dāng)時劉靜邊說邊抹眼淚，說多好的二奶奶奶啊。
是啊，多好的家寧啊，她是那么愛孩子們，她把每個隔輩子孫都當(dāng)成自己的，多好的家寧啊，她是那么愛她的兄弟姐妹，把每個人都記掛在心里。唉，她怎么這么著急就走了呢？她要是多活幾年該多好，要是看著孩子們都長大成人該多好。
林家泰近期最大的錯覺，就是以為家寧還在，總覺得她還住在她那套小屋里，雖然這些天她沒有給哥哥打電話，可她還在那兒，還好好的。
唉，錯覺，都是錯覺，家寧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林家泰雙手捂上眼睛，側(cè)過身輕輕抽泣。
人生在世七十年，林家泰已經(jīng)送走過太多人，自己的父母，鄭麗的親人，同事，親戚，同學(xué)，街坊，而現(xiàn)在，又送走了家寧。
記憶的碎片在林家泰腦子里亂迸，困意也無法讓他停止思緒。
如果時光能倒流該多好，他真想再見見家寧。
這十多年，林家泰跟弟弟妹妹們都只是逢春節(jié)和國慶才能聚一次，再后來只有春節(jié)才聚一次，近兩年因疫情影響，春節(jié)也沒能跟他們聚。細(xì)數(shù)起來，他一年最多能見家寧一至兩面。團(tuán)聚的時光實在太少，而以后，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了。林家泰不禁感慨人生苦短世事無常。
邵陽聽林茹給林風(fēng)打完電話，笑了笑問道：“你還真打算跟林英算賬??？”
“啊，怎么？你看我像開玩笑的嗎？”
邵陽看著一臉嚴(yán)肅的林茹，“不至于吧?！?p> 林茹盯著邵陽。
“你瞪我干嗎？”邵陽一笑，“我不是怕你跟人打架吃虧嗎?”
說起打架，林茹這輩子跟人打過的最大的架，有兩次，一次是和單位里的一個女人，一次是和前夫。
林茹想著想著笑了。
邵陽問她：“笑什么？想起什么來呢？”
林茹笑，是因為她想起那兩次架都是林英幫她打贏的。
剛工作那兩年，單位同一科室有個比她大幾歲的女同志總欺負(fù)她，不光苦活累活讓她干，還編造瞎話詆毀她的人格，那段時間氣得林茹一回家就哭。林英說誰欺負(fù)你大姐幫你出氣。林英說干就干，第二天就跟著林茹到單位，把那女人臭罵了一頓，揪頭發(fā)薅衣領(lǐng)跟那女人打了一架，林茹當(dāng)時也上手了，但主力還是林英，那女人被林英扯掉了一把頭發(fā)，疼得嗷嗷直叫，雖說林英也負(fù)傷了，可戰(zhàn)果是輝煌的，一戰(zhàn)之后，那女人再沒敢欺負(fù)過林茹，單位所有人都知道了林茹有個非常厲害的大姐。林英的戰(zhàn)績成功地成為了林茹的保護(hù)罩，之后她在單位的日子慢慢過得順當(dāng)起來。
再說跟前夫大江的那一架。自從把兒子送出國后，林茹跟前夫的關(guān)系急轉(zhuǎn)直下，以前有兒子拴著，大江好歹還得在兒子面前裝裝樣子，兒子一出國，大江甚至找借口夜不歸宿。林茹就知道他肯定外在有人了，果然，大江跟小秘搞在了一起，居然還另置了房產(chǎn)。林茹找上門撕鬧，卻被前夫揍了一頓。那次，又是林英幫林茹出的頭。林英帶著林茹打上門，那天林茹的前夫不在家，林英先是把小三狠狠罵到眼鼻歪斜，林茹后又搧了小三兩耳光，算是出了口惡氣。這事兒發(fā)生在下午，等前夫得知消息晚上找到林茹時，林茹正在林英家里，林英早就報了警，沒等前夫大鬧起來警察已經(jīng)趕到了。
林茹搖頭笑笑，前塵往事如云煙，再想起來竟也那么淡然了。但在這兩年事上，林茹最感謝的就是大姐林英，在事業(yè)和婚姻出現(xiàn)阻礙的時候，在她需要援手的時候，都是林英幫了她。
“至于嗎？”邵陽的聲音響起：“你真要跟林英說??？那恐怕大家以后不好相處了吧?！?p> 林茹也不知道，不說她就是憋著難受，說了肯定大家沒法處了?！耙艺f，算了?！鄙坳栃πΓ斑@錢要的沒什么意義，你按現(xiàn)在的房價要，她肯定不會給你，按以前的房價要，幾萬塊錢，再因為這幾萬塊錢傷了感情，真不至于?！?p> 林茹在沙發(fā)里越陷越深，越什么話也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