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猬

　　郁周暗暗掐了一把程眠的手心，面上卻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甜甜道：“叔叔，禾——阿姨，你們好。”

　　程揚胸前套著一條粉色格子圍裙，手里還沾著面，看著進來的兩人，笑得開心，“唉，粥——”

　　禾念從后面走出來，打斷程揚的說話聲，問：“眠眠回來了？”

　　禾念不動聲色地用胳膊肘向后捅了一下程揚，看向郁周，面露好奇：“這位是？”

　　“阿姨，我是郁周，”郁周忍住發(fā)酸的鼻子，輕聲道：“是程眠的朋友?！?p>　　禾念笑起來，將濕著的手往前面的圍裙上抹了抹，將郁周迎進來，“郁周啊，快快快，都進來?！?p>　　程眠攥著的手不松，牽著微微僵硬的郁周進去。

　　程眠給乖巧坐在沙發(fā)一角的郁周倒了一杯熱水，湊到人的耳邊小聲道：“別怕，不用太拘謹，我父母都是很明朗的人?！?p>　　郁周心里苦笑一聲，接過熱水，點點頭，嗯了一聲。

　　程揚出來就看到自家兒子調戲人家小姑娘，蹬蹬蹬地跑過來，“程眠！”

　　程揚看著低著頭、乖乖巧巧的郁周，聲音都不自覺地放低：“到廚房幫忙打個下手去！”

　　程眠一臉茫然地被父親拖走，最后一眼對上郁周想笑又不敢笑的眉眼。

　　程眠：爸，您給我留點面子?。?！

　　沒多久禾念也被趕了出來，程揚面上兇巴巴，手下卻小心細致地將禾念身上的圍裙取下，“廚房是你呆著地方嗎？跟粥——郁同學在外面看電視去！”

　　里面的程眠：……

　　世界參差不齊。

　　在沙發(fā)上剛給自己加完油做好心理準備的郁周：?。?！

　　其實我自己挺好。

　　我還可以看電視——郁周猛的抬起頭，看到電視中正在放著的動畫片。

　　神奇寶貝。

　　禾念也不反抗，走過來坐在沙發(fā)另一邊，看著電視中放映著的頻道，轉頭看向郁周，“眠眠他六歲之前的記憶全部清零，后來所有事情都要重新開始，這些動畫片他是沒機會看的。”

　　“現(xiàn)在有時間了，他便總想翻出來看一看?！?p>　　郁周腦子亂得厲害，禾姨說，眠眠六歲之前的記憶全部清零。

　　原來，不只是忘了她。

　　郁周久久不能回神，囁嚅半晌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說什么呢？

　　說抱歉嗎？

　　禾念站起來，走到墻角的衣架上取下一件白色大衣，穿好走過來，盯著郁周，“出去轉轉嗎，粥粥？”

　　郁周跟在禾念身后，亦步亦趨。

　　禾念的聲音在寂寥的路上響起：“粥粥，出來吧?！?p>　　郁周抬起頭，已經哭紅的眼睛盯著禾念，良久不說話。

　　禾念轉回來，替郁周擦了淚水，“粥粥，眠眠已經忘了；我和他爹也不會去提那件事；至始至終，只有你還深陷其中。”

　　郁周被禾念抱住，哭出聲來，“禾姨?！?p>　　郁周在禾念懷里哭了許久，許久許久之后，墨色染了四方，一盞盞方形的燈光落下，寂寥中就只剩下淺淺的抽噎聲。

　　禾念伸手接了一片雪花，“下雪了啊?！?p>　　“回去吧，將你帶出來這么久，眠眠該著急了?！焙棠顮孔⌒」媚锏氖郑刈?。

　　“禾姨，您知道我現(xiàn)在與程眠的關系？”

　　郁周心里忐忑，小心問了一句。

　　如果禾姨知道他們的關系會怎么樣？

　　——不知道。

　　禾姨還能像在當初十里巷那樣對她好嗎？

　　——不知道。

　　她這個將人家兒子害了那么多年的罪人，有何資本去想這些呢？

　　郁周閉了閉眼，慌忙道：“其實我們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關系而已，禾姨?！?p>　　禾念輕笑一聲，“這么當初征戰(zhàn)十里巷的小魔王，如何變得如此膽怯了？”

　　“傻孩子，禾姨再怎么心疼眠眠，也不會去怪你啊?！?p>　　禾念停下來，盯著愣在原地的郁周，輕聲道：“粥粥，程眠他遠比你想象的更加喜歡你?！?p>　　郁周完完全全地愣在原地了，大腦一片空白。

　　可禾念還嫌不夠，繼續(xù)說到，“或許，現(xiàn)在用‘愛’這個詞更好?！?p>　　畢竟，寫情書都問到她那里了——程眠寫了整整五封情書，一封一封地讓她看，要挑一封最好的，還要說出來哪里好，其他的又是哪里不好。

　　禾念搖搖頭，將恐怖的記憶從腦海中甩出，“我說的再多都沒用，粥粥，要你去感受?！?p>　　“這條圍巾襯你，”禾念理了理郁周因為剛才在她懷里哭的時候，壓下去的圍巾，“還是我親自給他織的呢?！?p>　　“眠眠他其實很膽小的，如果他察覺到你有一點不喜歡他，那他的滿心歡喜不會讓你知道一分一毫?！?p>　　“小刺猬一個。”

　　禾念點到為止，不語太多。

　　如今程眠像十里巷的她，不服就干，天不怕地不怕，一群小弟跟在身后。

　　如今的她似十里巷的程眠，安安靜靜，乖乖巧巧。

　　分別后，他們彼此成為對方的樣子。

　　禾念和郁周回去的時候，屋里已經坐滿了小彩虹。

　　李治得意洋洋地抱著張月半，招呼著郁周趕緊過來。

　　程眠幽幽看了一眼自己母親，收獲一枚白眼。

　　一頓飯結束，張一靠在椅子上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用手揉著撐得厲害的胃，“眠哥做飯就是好吃?！?p>　　一旁同樣姿勢的賀余：“我要是女生，我一定嫁給眠哥?！?p>　　一群小彩虹：我也是。

　　郁周笑，想起剛才禾姨對自己說的話。

　　她自然知道程眠對自己的感情，但從禾姨嘴里說出來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面前是剛才飯上程眠夾的各種菜，堆成一座小山丘，她只吃了一半，另一半程眠正在吃。

　　郁周暗戳戳地捅了一把程眠，小聲說：“眠眠，他們都要嫁給你呢?！?p>　　“太丑，不要?！?p>　　郁周看了一眼雖說不驚艷，但也各有千秋的小彩虹，何況里面還有一個顏值上成的賀余，怎么也不會是丑的一群，笑道，“我也是?！?p>　　程眠頓了頓，放下筷子，從旁邊抽了一張紙一根一根擦著手指頭，很久之后才說，“好?！?p>　　好，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