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棋倒真是個妙人。
雖聾啞,卻極為博聞。
枯燥的行路在陳觀棋的陪同下倒也別具生趣。
“公子可曾聽聞五識逆亂?”
悠哉叼著狗尾巴草的李天游身后傳來清脆的少年聲音。
他漫不經(jīng)心道:“不曾,如何?”
猛然駐足,瞪大眼眸別過頭去。
依舊是清瘦得不像話的青衣少年,此刻雙目無神望向他,唇齒半展。
“你...不是聾啞?”
不知由何而來的怒火在李天游胸膛中燒,想起自己一路來倍加關(guān)懷,倒真像個笑話。
陳觀棋此時聽出李天游話中憤懣,驚慌擺手解釋道:“公子誤會了,在下身患五識逆亂,五識之中不定時會喪失兩識,當下運氣不錯,喪失的是目力與嗅覺,這方才能與公子對話?!?p> 他輕輕彎下身子,想去抓李天游衣袖。
少年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李天游頭頂,自上而下貫了個透心涼。
如此,不是先天嗎?
莫非與他體內(nèi)的貨物有關(guān)?
如此一來倒是說得通了,先前便在詫異,一個能視物之人,為何書卷皆是盲人所用的烙印文字,并且,還能寫出那般霸道的好字。
他任由少年拉住衣角道:“可有解?”
少年苦笑:“興許只有貴宗的大人想想辦法了?!?p> 李天游也不是甘愿認輸?shù)闹?,目光燦燦,望氣術(shù)如臂驅(qū)使悄然發(fā)動。
望氣少年。
頭頂一片白霧遮蔽,看不清切,似乎被大能以不知名手段遮掩,亦如他被狄亂瞳遮蔽天機一般。
但奇怪的是,少年頭頂?shù)臍膺\白霧,竟然有兩簇。
就好似,一體雙魂?
人生在世,皆有隱秘。
李天游倒也不去深究,只是拍了拍少年的手示意自己知曉。
二人一狐再次踏上歸途。
兩人不知,就在他們離開瓠山縣門不久。
兩伙各懷鬼胎的不速之客,亦是不約而同的找上了陳家。
一伙人身著黃色麻衣,胸口印有秦字,應(yīng)當是秦家人馬。
另一伙人身穿官服,多半是官差。
但令人迥異的是。
兩撥人匯集在陳家大宅門口,與那其中走出的老人攀談片刻。
不見爭執(zhí)。
只道是緊隨老人身形踏入陳家大宅。
隨著大門再度緊閉。
此后數(shù)日,皆是未能再見有人出來。
按理來說,發(fā)生如此損失,秦家便會大發(fā)雷霆要個交代,更莫說象征著皇家顏面的衙門。
可就是如此令人匪夷所思。
兩只大老虎此刻不斷不追究。
反而一副息事寧人,不愿提及的模樣。
真是古怪。
哪怕是最為木訥的城頭木匠都是察覺到了瓠山縣平靜表面下的暗流涌動。
不說秦家,官府怎么都是沒有理由不去過問的。
亦在此時之間。
有黑影出現(xiàn)在了非人客棧前。
來者身形佝僂似老人,漏出的手臂卻細膩如初生的嬰兒,面戴惡鬼面具,青面獠牙。
他輕車熟路的扣響客棧大門。
卻久久未能等來回應(yīng)。
他顯然有些驚疑,卻又依然老實呆在門口等。
與他所預料不一致,就連那個缺門牙的老頭難道都未曾聽到敲門聲不曾?
掌柜的睡得死他知道,豬臉似乎是回老家,因而不在。
亂瞳小子天天把自己關(guān)在幽室之中,也是聽不見。
莫非愛四處閑逛卻不離開客棧一步的陶胖子也不在客棧中?
他又敲門。
這次的敲門聲極有節(jié)奏。
三快一慢,三慢一快。
這是客棧內(nèi)獨特的聯(lián)系節(jié)奏。
他隱隱心中有所猜測。
果真不錯。
這次很快便有人拉開木門。
漏出一顆白發(fā)披肩的小腦袋,戴著純白色的面具,只留下瞳孔的眼洞里是局促的眼眸提溜轉(zhuǎn)動。
“祁連老...”
猛然認清開門者。
惡鬼面具人頓住尚未說完的話語。
眼洞中透出驚訝。
這小妞子,今日竟然不睡他個昏天黑地?
見其謹慎。
惡鬼面具男也是繃緊身軀。
白發(fā)少女認清來者,長舒一口氣,拉開了大門。
室內(nèi)未完全點燃燭火,顯得有些昏暗。
座椅極少有空置。
坐著熟悉的面戴面具的人們。
“大家伙都在?咋不太歡迎我回來似的。”
惡鬼面具男見氣氛凝重,打趣道。
白發(fā)少女自顧自的坐回自己的正座,兩只藕臂襯在桌面,腦袋搭在手背上,有些頹喪。
“祁連老頭呢?大家伙這是咋了,出啥事了?”
惡鬼面具男找到自己那張熟悉的座椅,大搖大擺靠坐下。
“死了?!?p> 少女仰起頭道。
惡鬼面具男隨意亂搭的手臂不自然的繃緊:“怎的可能?掌柜今日倒是多了些幽默?!?p> “李鬼,祁連老頭,死了?!?p> 少女再度說道。
隨之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眾人皆是姿態(tài)各異緘默坐著。
李鬼聲音不自覺變冷:“誰?”
豬臉接上話:“妖人?!?p> 言語平淡,似乎那個最仇恨妖人之人不是他一般。
“齊曜?”李鬼似是詫異,“這妖人不在他的江北道待著,來這疙瘩地處作甚?更莫說找上門來,便是我們那般計劃,應(yīng)當對他來說也只不過是孩童嬉鬧般不是?”
陶餮開口道:“瓠山倒真是個有趣的地處,就連一千年前橫壓當世的長生大帝也將墓葬埋在此處,只不過知曉者不多?!?p> 隨著頓了一下又道:“恰好,祁連老頭是還在世的唯一知情人?!?p> 李鬼并未接話,但任誰都能看出那平靜之下的殺意洶涌。
白發(fā)少女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阻止了李鬼剛欲張口的動態(tài):“不論如何,計劃已然進行,便不容生變,也不可有失,一切以大局為重。”
隨即話鋒柔和:“既然阿鬼你回來了,便好好休整幾日,大家伙也都多日未曾見你,甚是想念,到時候計劃正式步入高潮,此生興許亦是難以再見了?!?p> 是啊。
他們這一幫怪物。
最初是為何而聚在一起報團取暖。
若非心存死志,又何談與那般強大的敵手們博弈?
歸根結(jié)底,莫非是一群被世界遺棄之人的反撲不過。
李鬼憋回本欲說出的話,悠悠的嘆了一口氣道:“掌柜的說的自然是對的,聽說客棧來了新人,不知何時能讓我見見?”
豬臉顯然更有話語權(quán):“那小子,呵呵,會有機會的,最晚也不過人道大祭當日。這么多年我們都等過來了,沒理由在最后當頭著了急。”
李鬼后仰癱倒在靠椅上:“在理....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