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球兒蹲在瀑泉旁，托著肥大的兩腮怔怔出神。
如果說只有一個甄月英倒還罷了，自己省吃儉用個半月，完全可以把她的傭錢省下來，偏偏如她這樣的幫賣商足足有二十多個啊。
“你這女靴毫無新意，賣的多少錢一雙？”
胖球兒一愣，回首已見玄君子站在身后，正捧著一只云紋女靴兀自端詳。
他臉色漲紅，瞬間尷尬起來，幾步上前拾起盒子、奪過女靴，抬步就要離開。
“恩？怎么這般無禮，大師兄也不喊一聲？”
胖球兒長吐一口氣，轉(zhuǎn)身施禮：“見過大師兄?！闭f罷，再次離開。
“這么著急走干嘛呀，發(fā)財機會不想要了？?！?p> “什么發(fā)財？”
胖球兒正好奇回首，卻發(fā)現(xiàn)周自然已經(jīng)走到身邊，將手搭在他肩膀上，臉色不由詫異。
這還是那個舉止雍容、風度翩翩的玄君子么？
周自然從胖球兒懷中取過女靴，微微笑道道：“我說你找月英師妹幫你賣，她的圈子不過是周圍一些同門朋友，又能賣多少錢？賣多少雙？倒不如找我。”
見胖球兒仍未反應過來，周自然繼續(xù)提醒道：“我而今可是首席大弟子，光風霽月，萬人敬仰。我的圈子，可是整座武當山，同輩長輩通吃?！?p> 胖球兒恍然大悟，嘴巴半張，卻沒能說出一個字，半晌才皺起眉毛，疑惑道：“你……真是玄君子？”
周自然搖了搖頭，鄭重道：“非也，吾乃大師兄?！?p> 胖球兒嘖嘖稱奇，然而想起七脈會武當日，玄君子屢屢向龍虎山討要賭注，又略有釋懷：“好嘛，大師兄分明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嘛?！?p> 周自然當即板起臉，認真道：“哎？李師弟這說的什么話，我輩修士，無利不起早，這不應該么？”
胖球兒輕哼一聲，奪回女靴，拍開周自然搭在肩膀上的手，拒絕道：“不必了，現(xiàn)下我可沒余錢招幫賣商，結(jié)傭都還是個問題呢?！?p> 周自然不以為然，勸道：“李師弟呀，都走到這一步了，信我一回又何妨？”
胖球兒原本不想回應，然而才剛走幾步，卻見山道里出現(xiàn)一位年輕男子，那人倒也眼尖，馬上也發(fā)現(xiàn)了他。
四目相對間，胖球兒暗罵一聲就想轉(zhuǎn)身而去，然而那人已張口喊道：“哎？這不是李師兄。李師兄手上拿的是什么？哇，這是親自賣貨嗎！難得難得啊?！?p> 說著，他邁開大步朝胖球兒就追了過去。
然而，滿是戲謔的臉色卻突然一變，眼睜睜看著那位風光無限的大師兄將李長庚攔住。
男子放慢腳步，滿懷忐忑地走上前，恭敬道：“見過大師兄?！?p> 周自然有意幫襯胖球兒，微微笑道：“這位師弟，我與李師弟有些事情需要細聊，能否請你……”
男子心中一個咯噔，瞥了眼胖球兒手上的盒子，也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面帶遲疑地試探道：“大師兄，如果是想當幫賣商……我這里也有，都是風貌正堂尖貨！款式比李師弟更豐富，價格方面也可以細談。”
周自然故作疑惑，微微皺眉。
男子不由臉色微變，自覺失言，連連擺手道：“呃，那、那……那師弟先告退，兩位師兄慢慢聊?！?p> 說罷，便是三步一回頭，漸行漸遠。
周自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笑道：“這個人也是賣靴的吧，你瞧，人家就很精明，知道主動找我。我估計你在他身上吃了不少虧？”
胖球兒無奈地嘆了口氣，全然沒有當日落魄峰上的囂張氣焰，打量各處后，最終作了個請的手勢。
……
瀑泉旁，涼亭下。
李長庚大大方方地講述著所遇到的問題，借此，周自然也了解到教宮營商興起的緣由。
這一切，都得從素陽真人繼任掌教說起。
純陽教宮，陽字輩弟子，共計四萬。素字輩弟子，共計五萬，而玄字輩弟子，如今才剛過一個甲子，還有四十年招攬時間，但人數(shù)已逾十萬。
如果將調(diào)往各處、下山歷練的也算上，恐怕還得加個三五萬。
這可已經(jīng)整整翻了兩三倍，其中關鍵，正是素陽真人當年力排眾議，在教宮舉行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改革運動，允許外商進入武當山，更鼓勵門中弟子自力營生，以此吸引了許多寒門子弟也拜入教宮。
在素陽真人掌教之前，能在教宮修行的，大抵是權貴子弟，要知道，光是日常修煉所耗費的錢財就已經(jīng)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絕非普通人家承擔得起，而本朝下發(fā)的補助也實屬有限。
于是，甚至一度被批為離經(jīng)叛道的素陽真人就想了個法子，引入外商！一方面按時收取外商在武當山經(jīng)營的費用，提高教宮補助，另一方面借著引入外商，為許多家世平平的弟子提供賺錢途徑。
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加入教宮，人數(shù)多了，外商也就賺得更多，寒門子弟也能賺得更多，形成一個良性的生態(tài)閉環(huán)。
再看如今，修士數(shù)量仍在每年劇增，帶動的一系列如煉丹、法器等相關行業(yè)，可謂蓬勃發(fā)展。這樣看來，掌教真人改變的可不是一座武當山，而是整個東海官洲的道門氣象、經(jīng)濟格局。
掌教真人曾為此事做過一句點評，至今仍廣為流傳：“諸位只看眼前，自然認為引入外商貽誤修行，是弊端。不妨將目光放長遠一些。凡入我教者，人數(shù)漸長，則代表往后有能力報效家國、清剿邪祟、安護百姓的人數(shù)漸長?！?p> 當然，這項政策實施過程之復雜、艱辛，則又是另一段輝煌往事了。
總而言之，正是因為這項政策，改變了教宮往時沽清高冷的容貌。
現(xiàn)在的武當山各處，除了只有三個人的青蓮山……
——大岳、仙室、太和、三才、梧桐、虎玄等六山四十一峰，各峰長居人數(shù)均有過千，早已完善各種門店，其中多為四家皇商壟斷。
當然，在教宮的鼓勵下，也不乏會出現(xiàn)有經(jīng)濟基礎的弟子自力經(jīng)營，只是難免就要與基本壟斷了市場的皇商競爭了。
胖球兒，便是這其中一位。
周自然敲打著涼亭的石桌，好奇道：“我先問清楚一個問題，你爹不是當朝國士？家里不缺錢財吧，何故作此營生？不怕耽誤了修煉？”
胖球兒猶豫半晌，還是說道：“既然你已是首席大弟子，有些隱晦我也不怕與你說了。這是我?guī)煾档囊馑?，他不希望皇商壟斷武當山的各種營生，說什么這樣容易出現(xiàn)問題，具體我也不太明白，反正他老人家讓我回去與我爹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