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后山
祖師祠堂
天色已黑,祖師祠堂恢復了以往的寂靜,一身墨綠道袍的道玄真人緩步走進掛滿長明燈的祠堂大殿。
祠堂老人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繼續(xù)擦拭一塵不染的桌案。道玄真人先對著青云門歷代祖師的牌位行禮,禮畢后,慢悠悠的轉(zhuǎn)到祠堂老人身邊,輕聲開口說道
“那孩子怎么樣?十七歲的第一??!比你當年都強吧?!?p> 祠堂老人抹布一丟,譏笑著說道:
“天賦資質(zhì)自然是頂級的,但青云功法從不圖快,少年人進境如此兇猛,我的正道魁首、青云掌門難道不知原因?”
道玄真人嘆了口氣:“知道又如何,我也化解不了他心中執(zhí)念?!?p> “天下間竟然還有你做不到的事?”
“我還是人,只是修為高些,又不是世間真仙,有很多事都做不到,有什么奇怪的?!?p> 祠堂老人冷哼一聲,聲音平靜的問道:“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五年前,草廟村發(fā)生一樁慘事。全村上下一夜間被屠戮一空,只活下兩個少年和一個瘋子?!?p> 祠堂老人閉上眼睛,道玄真人繼續(xù)說著細節(jié):
“兩個孩子睡前還在家中,清晨醒來時已經(jīng)在村外的一棵松樹下;一個村民躲在茅廁里活了下來,但受到刺激太大,找到時已經(jīng)瘋了。其余村民尸體都丟在村子中間的空地上,且并無魔教邪法痕跡?!?p> 祠堂老人睜開眼睛,目光清明,敏銳的問道:
“兩個孩子,一個是他,另一個是誰?拜在誰門下?有無異常?”
“除林驚羽外,另一個名為張小凡,被田師弟收入大竹峰,異常的話,那孩子有些詭異運氣?!?p> “姓張……”
祠堂老人眼中流露出一抹追憶,道玄真人不解的問道
“這個姓氏有問題?”
祠堂老人搖搖頭,不愿多說。道玄真人繼續(xù)解釋道:
“張小凡資質(zhì)平庸些,可修為卻提升的很快,短短五年,已經(jīng)是玉清境四層,在大竹峰后山與田師弟的女兒追猴子,莫名其妙的血煉了一個滿是煞氣的魔道法寶,憑借這個法寶和運氣,他也是此次七脈會武的四強?!?p> 祠堂老人又問道:“慘案發(fā)生前,可有什么可疑地人路過草廟村?”
道玄真人面容古怪的說道:
“不知道,但當日普智神僧曾上山想與我交換傳承功法,一窺長生之境。我沒答應,若是他不急著趕路,應該會留宿草廟村,至于還有沒有別人我也不知?!?p> 祠堂老人也是一怔,片刻后搖頭說道
“普智有些執(zhí)拗,有些小聰明,但修為不錯,心中也是有大慈悲,這幾年他可有為草廟村說話?”
道玄真人搖搖頭,祠堂老人松了口氣:
“那他當夜應該是有急事,并未在村中留宿,若是他在,應當也不會發(fā)生慘事?!?p> “說來說去,就是那張小凡最可疑了,你怎么想的?”
道玄真人直接說道:
“以不變應萬變,不論是何人謀劃,所謂何事,總有敗露的一天。
沒有證據(jù),林驚羽也好,張小凡也罷,我都當他是青云弟子。當水落石出,該懲就懲,當殺則殺。”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被道玄真人平平淡淡的說了出來,充斥著無比的信心和霸氣。
他是正道魁首,青云門掌門,放眼天下都沒有人敢直接跳出來做他的對手。道玄真人就是這世間的第一人,有著天下間最厚的底氣,根本無懼暗地里的陰謀詭計、魑魅魍魎。
祠堂老人認同的點點頭,然后疑惑的問道
“你都打算好了,讓那小子過來煩我干嘛?”
“向你炫耀一下而已,這可是十七歲的第一,我還有個十七歲的玉清境九層的弟子,你想不想看……”
祠堂老人臉色肉眼可見的變黑,直接打斷道玄真人,怒吼道
“滾出去!”
…………
河陽城
山海苑
曾書書領著林驚羽三人直接上了山海苑三樓,這里是貴賓廳,清凈寬敞,與樓下的擁擠嘈雜形成鮮明的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貴賓廳總共只擺了十張桌子,卻只有四張桌子上有客人。青云門四人找了個靠窗的座位,曾書書叫來小二點菜。
若是以前林驚羽不會在意這些奢華外物,但現(xiàn)在他倒是要好好欣賞。
左右觀望間,林驚羽察覺到有人在觀察自己,轉(zhuǎn)頭一看。
隔壁大桌上有著八名客人,六男兩女,六個男子身形魁梧,清一色的黃衣。兩個女子中,一個女子淡紫衣裙,面蒙輕紗,看不出年紀相貌;另一個女子是個十六七歲少女,水綠衣衫,長得倒是漂亮,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正盯著他懷里的小沙狐。
見林驚羽看過來,那少女也不怯場,端起一杯酒,遙遙一敬。林驚羽微微點頭,回以微笑。
那少女頓時來勁了,指了指林驚羽懷里的小沙狐,開口說道:“我可以抱抱它嗎?”
林驚羽擼著狐貍,搖搖頭拒絕:“它有些怕生。”
少女也不答話,伸手從菜盤子里掰下一個雞腿,對著小沙狐誘惑道:“小寶貝,過來……”
小沙狐嗅了嗅,直起身,看向少女,臉上滿是疑惑與迷茫,幾個呼吸后,眼底竟然多了幾分親近。從林驚羽懷里跳了出去,一路小跑著竄到少女懷里。
少女哈哈大笑,給小沙狐喂著雞腿,看向林驚羽的目光中帶著挑釁。
林驚羽有些驚訝,小沙狐被他從那個沒有靈氣的沙漠帶出來快二十天了,雖還是凡種血脈,自身靈性卻是不低,不亞于八九歲的孩童了,現(xiàn)在竟然被對方一個雞腿騙過去了。
林驚羽搖搖頭,沒理會少女的挑釁目光,不覺得這是什么值得比較的事。
也沒管過去騙吃騙喝的小沙狐,林驚羽從來都沒有覺得小沙狐是自己的寵物,自己給了它一場造化,它也曾盡力報答。它是一個獨立的生命,只要它自己開心就好。
林驚羽回過頭,桌上已經(jīng)上了一道魚,張小凡正在搖頭晃腦的嘗了一口,嘴里竟然點評起來。
“魚好,煮的更好,有糖增鮮,用姜與酒去腥,大火爆蔥,胡椒、五香、麻油種種味道融合的恰到好處,真是厲害,厲害?。 ?p> 林驚羽目瞪口呆,他還真不知道張小凡還有這本事。曾書書與陸雪琪也是一陣呆滯,露出古怪神色。
小二在旁邊聽了,對著張小凡大聲夸獎,張小凡被夸得臉紅,放下筷子,又問了一句
“這是什么魚?產(chǎn)自何處?”
小二連忙回答:“這是寐魚,產(chǎn)自……”
“產(chǎn)自南方諸鉤山,離此有千里之遙,莫非有人每日里奔行千里專給你們送活魚?”
一道女子的嘲諷話語傳來,眾人都是吃驚,轉(zhuǎn)頭一看正是剛才,騙了小沙狐過去吃雞腿的綠衫少女。
少女說著話,手上喂著狐貍,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后停留在陸雪琪身上不動了。
小二陪笑著說:
“客人說的是,不過您有所不知。之前寐魚確實是諸鉤山獨有,但后來青云門道玄仙人路過諸鉤山,特地將寐魚移了過來,就在這洪川之中。如今寐魚不但活了,還漸漸繁盛。我們都是托了青云山上仙人的福,才能吃到這等美味?!?p> 林驚羽四人聽到了這些話,自然是十分高興,少女聽了,回頭和輕紗蒙面女子對視一眼,冷哼一聲。
眾人只當她折了面子,沒有計較。
吃過飯后,林驚羽向少女討還小沙狐,沒想到少女臉上滿是不舍之意,最后更是收緊雙臂,看她樣子像是不打算還了。
張小凡三人都是微微皺眉,林驚羽倒是不是很在意。
這小沙狐真要說起來,對他也是有救命之恩,此去空桑山安危難測,林驚羽之前想讓它留在祖師祠堂里,可是它跟了過來,林驚羽也就帶著它。
現(xiàn)在既然主動跑到陌生人懷里,可見它是喜歡對方的??催@少女其衣著相貌,也不是普通人家,要是真心喜歡,托付給她也算是好事。
不過,林驚羽對小沙狐也有些感情,對著這綠衫少女商量著說道:
“小東西通靈,讓它自己選擇吧?!?p> 少女聞言,松開手臂,眉宇間滿是自信。
“小狐貍,我要離開了,你是跟著這位姐姐,還是跟著我走?”
“小妹妹,跟姐姐走,姐姐帶你吃香的喝辣的?!?p> 小沙狐在林驚羽和少女之間來回搖頭,明顯是聽懂了,但有些糾結(jié)。林驚羽等了片刻,見小沙狐還在少女懷里沒有起身的意思。
林驚羽心里知道了結(jié)果,認真對著綠衫少女說道:
“它也算救過我的命,既然選擇了你,你要好好對它。”
少女臉上滿是笑容,搓著狐貍頭,重重的點了點頭。
林驚羽轉(zhuǎn)身離開,張小凡幾人跟著,輕紗蒙面的女子盯著林驚羽的后背,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沙狐見林驚羽離開,嚶嚶叫了起來,少女一陣安撫,可并沒有平息下去,小沙狐反而劇烈掙扎起來,呲著牙亂叫。
少女好似聽懂了一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竟是被氣的不行,又怕傷到小東西不敢用力。片刻之后,少女雙手一松,小沙狐竄了幾竄,一溜煙不見了。
“見色忘義的東西,還敢罵我,跟野男人吃土去吧!”
小沙狐已經(jīng)不見了,少女對著空氣破口大罵。蒙面女沒有勸阻,六個黃衣大漢噤若寒蟬。
林驚羽回到客棧住所,心里感覺空空的,本來以為這些年已經(jīng)習慣了孤獨,但和小東西相處了二十幾天,突然分開,竟然還有幾分想念。
一陣撓門聲響起,林驚羽心中一動,連忙起身開門,一道灰影竄到他懷里,對著他脖子和臉一頓亂舔。
林驚羽哈哈大笑,心中十分寧靜,關(guān)上門,一夜無話。
次日,四人聚集,一番商議,決定不做停留,先去空桑山要緊,結(jié)算了房錢,出了河陽城,四人御器而起,直奔三千里外的空桑山。
歷經(jīng)十日,四人終于到達了空桑山。張小凡的御器飛行經(jīng)過三千余里、十數(shù)日的鍛煉,變得稱心如意,可以自由自在的遨游于天地間了。
這時,金烏將落,落霞滿天。
空桑山上怪石嶙峋,草木稀疏,一路行來,此山周圍五百里不見人煙。
四人在山腳落下,互相對視一眼,曾書書建議道:
“這里并無村落人家,我等既然來了,就先在山上找個合適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探尋,如何?”
林驚羽皺眉,空桑山上情況不明,貿(mào)然登山有些不妥,但林驚羽一時間也沒有什么好主意,見張小凡和陸雪琪都點頭。
林驚羽也點頭同意,出聲提醒一句:“我等初至,并不知曉此山有無危險,大家都不要走散了?!?p> 幾人都是聰明人,沒有人反對。陸雪琪抬頭看了看天色,沒有說話,當先向山頂走去。曾書書和張小凡跟了上去,林驚羽抱著小沙狐走在最后。
四人為的是尋找落腳歇息的地方,一路觀察,沒有走得太快。月亮初生,幾人才到半山腰。行走間,只聽見一聲巨響。
四人都不由的握緊法器,向那聲響遠處望去,嘈雜的嗡鳴傳入耳中,借著月色,四人見到空桑山山背騰起一團黑云,黑云升空卻不見小,反而越演越大。
嘈雜聲越來越響,好似天地都跟著震顫轟鳴。四人搞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握緊法器,凝神戒備。
突然,那黑云竟然向著他們的方向移動了幾分,黑云中響起一串刺耳的尖鳴,似鼠叫,猶如機器上發(fā)條一般“噠噠噠”的怪響。
整片黑云遮天蔽月的向他們,撲了過來。
曾書書臉色一白,大聲提醒:“蝙蝠!是萬蝠古窟的蝙蝠!”口里喊著,軒轅劍出鞘,對自己抱怨道:
“該死我早該想到,方圓五百里沒有人煙,不見活物,定是這蝙蝠為禍,是我連累大家了?!?p> 林驚羽皺了皺眉,蝙蝠他不怕,可是這數(shù)量怕是有幾百萬、上千萬只,只憑借他們四人如何殺的盡,正想著,陸雪琪已經(jīng)揮舞天琊劍,對著黑云遙遙斬出。
通天的藍光山岳一般撞向黑云,不時響起清脆細微的的骨裂之聲,但就如石子入湖,與遮天的蝙蝠黑云相比,這道藍光,太小了。
陸雪琪的臉色白了幾分,不知是消耗太大,還是心中驚懼。曾書書偏過頭來大喊:“不可力敵,殺之不盡,我們暫時先退?!?p> 張小凡沒有說話,揮手用燒火棍砸開幾個已經(jīng)靠過來的蝙蝠。林驚羽一手托著小沙狐,一手握著斬龍劍劍柄,斬龍劍散發(fā)道道青光護在他的周圍,撞過來的蝙蝠無不骨斷筋折,掉在地上撲騰幾下,眼看著,是活不了了。
曾書書揮舞著軒轅劍,大喊一聲:“走!”
林驚羽、陸雪琪都是沒動,張小凡走了兩步也是止住腳步,他們是青云門天驕,七脈會武四強,雖看的明白目前形勢,心中的傲氣卻催使他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狼狽逃離。
這還是他們剛到空桑山第一戰(zhàn),若是折了心氣,以后行事,豈不會處處畏縮。
曾書書見狀也是一笑,他也有著心中傲氣,只不過一路上林驚羽三人不諳世事,他自覺是幾人中年紀最大的老大哥,不知不覺間就承擔起了隊長的責任,為了整體考慮,在不可力敵的情況下,才再三提出撤退。
如今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走,他仰天長嘯,黃芒閃爍,圣道劍意縱橫: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走,那就戰(zhàn)個痛快,雖千萬又如何,吾往矣!”
口中喊著,人劍合一,沖天而起,一頭扎進了天空中千萬蝠群。
張小凡聞言,胸中豪意翻涌,腳步一踏也要跟上,陸雪琪有些躍躍欲試,還有些嫌惡臟惡。
林驚羽從懷里掏出六合鏡,對著曾書書喊道:“曾師兄快回來~”
曾書書好似沒聽到,黃光一閃,身形還快了幾分,好似有人和他搶功一般。林驚羽無奈,對著張小凡和陸雪琪說道
“小凡、陸師妹,我有六合鏡,快來到我身邊,沒必要拼死廝殺,坐看它們自己送死就好?!?p> 張小凡腳步一亂,險些岔氣。陸雪琪沒有說話,飄身來到林驚羽身邊。
林驚羽將小沙狐丟給陸雪琪,六合鏡祭起,手捏山字訣,口中誦道
“天地有六合,子丑合,艮字,不動如山?!?p> 六合鏡亮起,林驚羽將它往空中一拋,六合鏡散出淡黃光輝,籠罩林驚羽周圍六尺之地。
密密麻麻的蝙蝠撲向光源,猶如飛蛾撲火,任它們沖撞擠壓,也不能撼動黃光分毫。
張小凡見狀也不怠慢,加上他離林驚羽本來就近,直接沖進黃光內(nèi)。
林驚羽見他進來,手訣變印,口中念道:
“天地有六合,辰酉合,震字,銳金雷龍”
一聲龍吟回蕩,六合鏡背面龍形紋路電光大放,為淡黃護罩鍍上一層藍白電光。黑色蝙蝠撞擊,只聽見噼里啪啦的脆響,焦香彌漫,沒有一絲掙扎掉在地上不動了。
只是周圍蝙蝠太多,前赴后繼,將三人圍住,獠牙呲露,血口張開,嘶鳴不止,更是有陣陣腥臭回蕩,與那焦香肉味混合在一起,說不出的難聞惡心。
這還只是蝠群的一小部分,絕大部分還在天上圍攻曾書書。
六合鏡下三人已經(jīng)安全,林驚羽操縱法寶,無暇他顧;陸雪琪低頭擼著狐貍,什么都不關(guān)心;唯有張小凡擔憂自己這位好友,抬頭望去。
只見天空中,金光隱現(xiàn),劍氣縱橫,密密麻麻的蝙蝠雨點一般從天上掉落,落在地上摔成肉泥,也不知曾書書短短時間到底是殺了幾萬還是幾十萬,真不愧是軒轅劍主。
但天空中蝙蝠數(shù)量依舊不見減少,甚至無窮無盡還有著越聚越多的趨勢。張小凡對著空中大喊:“曾書書!快下來!”
黑云里有人中氣十足地回應道:
“哈哈哈,痛快!張師弟,不急!待師兄為你們殺出一個朗朗星空。”
張小凡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也不知道是該欽佩他,還是可憐他。
不知過了多久,黑云里傳來一聲大喊
“不好!師兄堅持不住了,你們做好準備!”
一道暗淡的黃光從漫天蝠群里沖出,無數(shù)蝙蝠在后面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