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你爸爸可真好!”
一個差不多七八歲、披頭散發(fā)的女孩在面前蹦來蹦去,淡黃裙子隨著動作飄動。
她的懷里抱著一個精致的布娃娃,兩個酒窩和布娃娃的腮紅一樣紅彤彤的。
陽光灑在樹林間的一小片草地上,為女孩蜷曲的淺褐卷發(fā)鍍上一層金黃,青茉靈開心地看著她抱著玩偶來回奔跑。
“喂,你們小聲點,瘋子家就在附近?!?p> 一個臉圓乎乎的、嘴角有顆痣的胖男孩蹲在樹根旁,另一個更矮更瘦的小男孩站在他邊上,兩人手中抓著三五張圓紙卡片。
男孩們總是喜歡收集卡片和彈珠,他們在玩打卡片,把對面的卡片打翻就算贏得一局,能拿到對面人的卡,雖然胖小子總輸,但他依然樂此不疲。
“我明明也有很多卡的,怎么沒人和我打。”
她坐在對面,遠(yuǎn)遠(yuǎn)看著男孩們打牌,氣鼓鼓地叉起腰。
“男生女生喜歡的東西不一樣啦,咱們就做咱們的!”
抱著布娃娃的女孩笑嘻嘻地湊到身旁,下巴搭在自己的頭頂,毛絨絨的頭發(fā)垂落在肩膀上,她忍不住撈住一叢搓了搓。
沒有看上去那么柔軟,但依然很蓬松,是自己喜歡的手感。
“青茉靈!”
呼喊聲有些距離,聽得不太真切,青茉靈放開咯咯竊笑的女孩,抓著粗糙樹干起身。
“青茉靈!”
她聽出來了,是爸爸的聲音,現(xiàn)在也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聽到啦!”
她抬高聲音喊了聲,對身旁女孩眨眨眼:“下次換身方便點的衣服,我再教你爬樹,上面的風(fēng)景可好看了?!?p> “青茉靈!”
聲音逐漸接近,她拍了拍屁股后的塵土,張嘴想向伙伴們道別,話在嘴中卻卡住了。
青茉靈愣愣看著三個小孩。
他們身上鮮艷的色彩像褪色的老照片一樣發(fā)黃,就和……就和這段被忘卻的記憶一樣。
他們叫什么名字,現(xiàn)在在哪?
“青茉靈!”
呼叫聲在一瞬間放大,幾乎貼著耳畔響起。
林中的樹木在陰影中拉伸扭曲,烏云吞沒了太陽,連同三個孩子的面容一并被黑暗吞沒。
“不……”
她在黑暗中不斷下墜,努力從喉嚨中擠出話語,卻聽到一條焦急的男聲呼喚著自己的名:
“青茉靈!”
白光像太陽般刺目,直接將出口外一圈的黑暗驅(qū)散干凈,她不適應(yīng)地瞇起眼。
面前緊張書生模樣的少年映入眼中,青茉靈抬手揉了揉酸澀的左眼,喊出了他的名字:“吳冬臨?”
“謝天謝地,你剛才狀態(tài)太怪了?!?p> 吳冬臨長出一口氣,雖然青茉靈依然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但她清醒時的表情比上次多出了錯愕不安。
幸好沒出其他異常。
他剛想繼續(xù)寒暄幾句,身后79的聲音便傳來:“你剛才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咦?”
她愣了下,瞬間從迷茫中脫離,看向自己的目光一下警覺起來:“什么意思?”
不對,不是看向我。
吳冬臨側(cè)頭瞄向身后,右手提著探照手電的79正站在身后,銀色數(shù)字在過亮的白光中反而顯得黯淡。
“根據(jù)這段時間的觀察,你的記憶和異能有一定聯(lián)系,未完全覺醒的異能者會因各種原因?qū)е庐愖?,我們知道越多,你身邊的人就越有安全保障。?p> 話說的這么平穩(wěn),誰知道你們連她帶有“污染”都沒告知我們,甚至她自己都對此毫無察覺。
無名的憤怒涌上心頭,他不敢在表情上展露出來,只能捏緊拳頭。
青茉靈皺著眉盯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她的聲音溫和,似乎故意放慢了語調(diào):
“我看到三個孩子在和我一起玩,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差不多也就七八歲的模樣,然后父親叫我回家吃飯?!?p> “我記得的大概就這么多,之后就看到了你們?!?p> 她停頓了下,臉色突然不妙起來:
“等等,我想這些之前周自珩被一個模糊人影撞倒了,他……”
吳冬臨已經(jīng)冷靜了些,看著眼前一地圓形雪白配上中央的少女,仔細(xì)看去總覺得不太對勁,似乎是和記憶有偏差。
她的衣服看著太干凈了。
不管腦中怎么思考,他還是得裝出驚詫的樣子:“周自衡?他也卷進來了?”
“對,你……”
“隊長!”
柳雨澤的聲音中斷了對話,她扶著渾渾噩噩的倪彤匆忙從貨架間趕出,大口喘著氣:
“情況怎么樣?”
“地下的東西暫時是不會醒了,但這次事件復(fù)雜很多?!?9沉聲回復(fù),“有教團參與,不是我們能直接處理的范疇,必須盡快脫身。”
“明白了?!绷隄纱瓜卵酆?,偷瞄了一眼青茉靈。
組織不希望青茉靈與夢境教團接觸,不過結(jié)合11給的信息,他也已經(jīng)知道了大致后果:
炸彈被引爆,容器內(nèi)的污染傾瀉而出。
但似乎夢境教團不希望直接引爆青茉靈,完全不清楚它們的目的……因為“鑰匙”的性質(zhì)?
靈感帶著身體一同顫抖,吳冬臨意識到自己抓住了重要信息!
正在他興奮之時,一道男聲好巧不巧地橫插了進來:
“等等,你是……”
柳雨澤身后跟隨的青年人面露驚愕,但吳冬臨只想給他一個白眼。
楊慶光和王九菊,兩個被困在虛擬世界的非組織人員,目前職位是警察,和周自珩一樣被卷入了這次事件,不知道他們的來歷。
一條條信息在腦中飛流而過,他只是對楊慶光聳聳肩:“我勸過你不要太深入調(diào)查。”
在經(jīng)歷過一次后,對這場面的情感也有些麻木了。
一行人繞開地上的白塵埃,停在出口旁的墻邊,青茉靈踩過灰燼,從柳雨澤懷中接過倪彤,帶她一同蹲下,不斷小聲安撫著幾乎精神崩潰的倪彤。
吳冬臨站得離79遠(yuǎn)了些,掃過自己進來后就隨手關(guān)上的木門,又看回眼前印出一個個腳印的灰燼。
已經(jīng)過了對應(yīng)記憶的時間,它們沒有消散。
它們的存在也遮蓋了周自珩的身體,現(xiàn)在沒有一個人在意不遠(yuǎn)處的灰塵里躺著一具焦尸。
除了青茉靈,到現(xiàn)在都沒有人主動提起周自珩。
79和柳雨澤就算了,他們可能故意隱瞞,但那個腦子直愣的警察居然也沒說。
在這虛擬世界死去的人,他們連靈魂都不剩,那么他們曾“存在”的本身是否也能被抹去呢?
像楊佳奈“死”了一次,現(xiàn)在重置后會怎樣?
組織中的叛徒是被怎么處理的?
知道越多,想的越多。
“請問您對之后有何安排,我們一定盡力配合?!?p> 吳冬臨從糾纏的想法中抽離,看向楊慶光后面的中年男子,他主動走到79前,臉上帶著不卑不亢的笑容。
“我們隸屬于特殊部門,你們已經(jīng)被卷入事件中,接下來請務(wù)必聽從我們的安排。”
79聲音平靜:“出去后先去往超市,我們的人已經(jīng)接管了超市和備用倉庫,所有人一同行動。”
為了避免先前在備用倉庫那樣,被夢境教團伏擊嗎?
但夢境教團里全是“清醒”的人,不可能就這么按部就班地重演。
他移動視線,卻看到青茉靈按著倪彤的肩膀,她低垂著眼簾,隱約能望見她漆黑的眸子,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她的反應(yīng)不怎么順暢,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但有組織的人員在場,只能找機會和她單獨交流。
柳雨澤一甩手臂,手中木槌便變魔術(shù)般收起,她對79點了點頭,轉(zhuǎn)而看向隊伍中的兩個陌生人,嘴角扯了扯,做出了一個職業(yè)性假笑:
“你們的名字是楊慶光和王九菊,職業(yè)是警察,對吧?”
“你怎么……”
楊慶光脫口而出的話被王九菊拍了回去,王九菊神情嚴(yán)肅地降低音量:
“小楊,我們老警員都知道有時候會有上層介入的案情,遇到時乖乖聽從安排就行,不要多問,不要多想?!?p> “好啦,別那么悲觀,我們又不是洪水猛獸。”
柳雨澤蹦跳著回到79身旁,對還在墻旁的四人招呼道:“都快過來吧,我們不會難為普通人?!?p> 對話有些偏差,柳雨澤作為組織人員是知情人,她在配合79。
青茉靈扶著倪彤,警惕地掃了她一眼,一言不發(fā)地繞開柳雨澤和79,走到了自己身旁。
“怎么了?”
吳冬臨還是像模像樣地對她問了一句,假裝無意地將食指放在嘴中,做了個噓聲示意后,他立即曲了曲手指,正常自然地?fù)狭藫献旖恰?p> 他不清楚青茉靈有沒有看懂自己的示意,但她對自己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已經(jīng)聚集到出口旁,手電光芒偏轉(zhuǎn),照射亮與墻壁格格不入的木門。
79從懷中取出一張皺巴的海報,語氣依然平靜:
“跟我來,馬上我們?nèi)コ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