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初識百家
“顧伯，您的眼睛這是......”雖然知曉有些唐突，但安子躊躇片刻還是問了出口。
看得出來顧伯是細心大度之人，并沒有因為客人的貿然而覺得不忿，反而聽出安子話語其中蘊含的復雜之意。
他輕輕地拍著安子的手背安慰道：“莫不是少不更事落下的病根，早便已經(jīng)習慣，客人不必擺在心上?！?p> “往這邊來，小心腳下臺階?！毖粤T，繼續(xù)在前領路，絲毫沒有盲人的覺悟。
往后院的路上，顧伯幾近是沒有停下過話語，只不過顧府并不大，沒會而便已經(jīng)到后院，話題也便戛然而止。
邁過橫在院門的高大門檻，側身所對的正廳里，百尤正端著小瓷碗，滋遛滋遛地喝著冒著熱氣的白粥，時不時咬上口油條。
見安子和顧伯來，目光也沒有轉半分，依舊保持著這般姿態(tài)，不過腳下卻是小心地將橫在路中的圓凳撥拉開。
“少爺！”顧伯招呼道，將安子安置在百尤對面，自己則往廚房走去，“客人且稍等，老奴這便將早菜端來?！?p> 對面百尤目不斜視坐得端正，安子卻是有些如坐針氈。雖然可能有些越矩，但他還是幾欲起身，“顧伯，別麻煩我自個來?！?p> 不曾想，這般并無不妥的動作，卻被百尤莫名地喝斷：“讓你坐著便坐著，飯桌上哪來那么多言語?！?p> 登時，安子起身動作為之一滯，邁出的腳不知作何是好，尷尬地撓著頭左右為難。
不過這種怪異的氣氛沒持續(xù)多久，顧伯便已經(jīng)端著餐碟回來。他小心地繞到安子邊上，將早飯依次擺到后者面前，輕聲招呼著：“客人嘗嘗味道可合胃口？”
看著擺放在面前那精致的小碟，一碗白粥，一份炸得金黃的油條，一小碟咸菜，雖說不及安媽做得豐盛，但也獨具一番風味。
“額......”還在糾結著用何種詞匯形容，安子便感受到對面百尤的動作驀然停下，接著便投來充滿威脅之意的目光。
“?。?！”
安子只覺后背有些莫名發(fā)涼，留意到還候在旁邊的顧伯，忙不迭地將油條咬上一大口，“顧伯做的肯定合胃口的！”
“你看這白粥白里透白，這油條金黃酥脆，沒有十多年的功力肯定是炸不出來！”
“哈哈，客人真是抬舉老奴?！鳖櫜勓阅樕系鸟薨櫤盟茡崞讲簧?，他發(fā)出輕笑，無論是安子還是百尤都能聽出其中帶著的爽朗。
“沒有沒有！這是大實話?！备惺艿桨儆攘鑵柕哪抗鈴淖约荷砩弦崎_，安子不由緩了口氣，不過還是由心地稱贊這份極具分量的早餐。
“那老奴便先行退下，客人若是需要添食便招呼聲?！鳖櫜棺M足的笑意，低聲說道。
“誒，顧伯你不坐這吃嗎？”安子叼著油條，注意到飯桌上僅兩份餐食，便小心地撇了眼老神在在的百尤，見他沒有制止顧伯退下的行為，便將后續(xù)的話咽了回去。
顧伯退下之后，兩人之間陷入詭異緘默，安子就連喝粥都不敢發(fā)出聲響，小心地吞咽而下，整個飯廳進剩下百尤喝粥的“滋遛”聲。
這頓飯無疑是安子有生以來吃得最‘憋屈’的一餐，不過百尤在他吃到一半時，便端著餐碟離開，后續(xù)才稍微舒心些。
干飯完畢，依舊不見百尤和顧伯回來，安子便自覺地上餐碟往旁邊走去，來時他看得清楚，邊上正是燒飯的地方。
只不過，剛邁出飯廳門檻便見顧伯迎了上來，“客人可是用完了？”在獲得肯定的回答后，便伸手拿過餐碟，“這些放著老奴收拾便是?！?p> “方才少爺來廚房說要添食，結果硬是要與老奴一并吃完，可怠慢了客人您?！?p> 顧伯語氣中帶著絲絲責怪，似乎不明白主人家為何如此怠慢客人，以前領來的客人也如今一般。
眼前的男客人還好說，之前常來的那女客人也不知是否因為如此，導致有些時日沒來了。
“可沒有！”他差點下意識說出，‘你家主人不在，我吃得更舒心’的昏話，見百尤端著木盆從外面回來，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顧伯，水我打好了！您待會慢些洗?！卑儆葤吡搜郯沧尤绫忝匕愕纳裆?，有些納悶卻沒有好奇深究，“我和這小子得離開了！”
或許早已知曉兩人不會久留，顧伯滿是褶皺的臉上并無太多分離傷感之意，他轉動著滿目眼白‘看’向百尤。
“少爺，我送你們罷！這些餐碟放著便是，左右花不了多少時辰?！?p> 百尤見他就要將手中的活計放下，急忙擺擺手說道：“不了，顧伯，去往京城的這段路恰好消食，便不勞累您了！”
奈何，還是一如既往拗不過固執(zhí)的老頭兒，“哪能！哪能讓客人陪您這般勞累！好不容易來這一趟?！?p> “額，顧伯......”見百尤敗下陣來，安子也覺得不好給老人家添麻煩，還準備推諉一番，顧伯便已經(jīng)走出去老遠。
得！這般矯健，恐怕是個假的盲人老頭吧！
最后，么得辦法的主客兩人，只能趁著顧伯牽驢轎的這段時間，把飯后的餐碟清洗了......
站在遍布青苔落葉的小巷，安子仰著頭端詳著頭頂匾額，其上二字秀氣中帶著正氣，字體走向、一筆一捺盡顯劍光鋒銳。
這字不似尋常文字，和大夏的文字有些相似，但看上去卻有些別扭，他分辨許久才大體識得那是“顧府”二字。
“在這里，這叫小篆?！彼坪蹩吹桨沧拥暮闷媾c探尋之色，百尤走到他身側，一并仰頭上挑，“這是我?guī)熃阌讜r的書寫，顧伯命人做成匾額，一直用到現(xiàn)在?！?p> “師姐？”安子第一次從這鐵血教官口中聽到其親人的話語，只是還沒有來得及探究，百尤便早已收起情緒。
“該走了......”他輕聲說道，看著牽著驢轎緩緩行來的顧伯，也不知是說給安子聽還是說給何人所知。
心里日常詛咒謎語人一次?。?！
見主人翁不愿多說，安子也不好深究，隨著百尤的腳步，在顧伯的照料之下，左右有些晃蕩地上了驢轎。
“咴兒、咴兒?！?p> 老驢兒不耐地打著響鼻，任由顧伯虛晃著麻布和羊毛編成的長鞭，不急不緩地起步前行，車轱轆壓在滿是青苔、落葉的青石板上，時而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出顧府所在的青石小巷，便到連接正街的偏道，與青石小巷內安靜幽深不同，偏道人聲鼎沸，吆喝聲、交談聲不絕于耳。
偏道寬數(shù)丈，左右兩側商販、店鋪林立，行人多是麻布衣衫，偶有身著精細的綢緞衣物者，也多數(shù)是乘著車轎，不與旁人接觸。
顧伯牽著驢轎緩行，見者多數(shù)自覺避開，亦有熟路著熱心地招呼著。驢轎之內，安子好奇地撩開遮擋視線的轎簾，透過間隙看向外頭。
此番與現(xiàn)代社會迥異的景象，安子以前偶然在漫畫或是視頻中得以見過，不曾想有朝一日置身其中，心中有千百疑惑，回身見百尤閉目沉思，也便熄了問詢的念頭。
從偏道出來，便是仿若望不到盡頭的正街。與偏道大有不同的是，不僅是其數(shù)倍與前者的寬度，還有那奢侈的用來鋪設道路的漢白玉石。
十丈有余的街道兩旁，多是三、兩層顏色靚麗的樓閣飛檐；行人多是衣著綢緞者，少有的麻布衣也多為販者或是招攬客人的小二。
驢轎不急不緩地慢行于正街，不時有高大恢弘的馬轎行過，卻也不曾強行驅趕顧伯或是其他行人，與所想的富貴人家多跋扈大有不同。
安子張望著好似舊時的迥異社會，卻又見不少身著現(xiàn)代服飾的年輕男女，混雜在如織的行人其中。
此番此景，安子內心雖然有所猜測，但得不到肯定的答案，心底終歸有些癢癢，故而視線時不時瞟向閉目養(yǎng)神的百尤身上。
或許是覺得為人師表，應擔起解惑的任務，亦或是方才安子幫忙清洗餐具的舉動，閉目養(yǎng)神的謎語人難得地出聲解惑。
“我想你也應該猜到些，這里便就是大夏序列第七的百家異境?！?p> 終得到肯定的答案，安子眼中的好奇不減反增。自血之異境后，百家異境是安子成為異武以來，第一個接觸到的大夏異境。
“百家異境內，多是獲得百家異武的武者修行，其他異武者雖然也能從中獲益，但終歸不足以媲美其他異境來得簡單?！?p> 話語間，百尤驀然睜開雙眼，其眸中閃過莫名的白芒，安子只覺有些心驚肉跳，竟覺得其中的白芒有些熟悉之感。
不過，難得謎語人有興致解答自己內心困惑，他也便只當自己多慮罷，絲毫沒有想到謎語人從自己身上得去天大的好處。
“您是指那些人不？”安子暗戳戳地指向不遠處的年輕男女，后者雖均身著藏青色長袍，但明顯與周圍行人服飾有所區(qū)別，更別說顯眼的寸頭和高高扎起的馬尾。
“嗯?！卑儆赛c點頭，“百家異武以儒家為大，多聚于大夏南部平原，在渝州等地還是少見了些?！?p> “哦哦，這段握在異武者簡述中看過，南部區(qū)的官方組織好像叫扶光吧?！卑沧恿巳坏卣f道，但卻沒有繼續(xù)深入這個話題，對扶光的異武者并不多關切。
“百尤教官，繼續(xù)說說百家異境罷，要不說說這處都城也行！”
被扭轉話題的百尤，有些訝異地看了安子一眼，對其這般反應自覺有些奇怪，原本組織好關于扶光的說辭生生憋了回去。
對于謎語人的所思所想，安子自然是不知。
他并非不對扶光有所好奇，只是覺得這些事情距離自己有些遙遠，現(xiàn)時的他不過是初入異武的新人，連水鏡都還沒有摸明白，哪里有心思顧其他地區(qū)。
不過，他對百尤所說的“其他異武也能從百家異境獲益”頗為好奇，便想得多從后者身上挖出些料來，好以后多些門路。
多活數(shù)十年的百尤又如何不知安子這番小心思，有心想要多說些，但卻被轎簾之外，顧伯的聲音所生生打斷。
“少爺，地兒到了?！?p> 好罷，兩人話題就此終結，最后落到安子耳里的就剩一句，‘以后成為正式異武者，自然便也就知曉?！@番大餅。
下了轎子，兩人跟顧伯好生道別，在百般叮嚀之下，這一大一小的身影消沒于朱墻之內，獨留老者原地駐足許久......
再從百家書院的銀杏樹出來，已是第二天清晨。
此時書院尚未開門，院中巨大的香爐也只剩燃盡的香根，見兩人從樹中浮現(xiàn)而出，拿著掃帚清掃落葉的看門老人手中動作也不曾停下，神色便也自然看不出驚嘆。
看樣子應是‘同道中人’，安子不禁想到，也不知道現(xiàn)實世界之中，又悄然隱藏多少這般如‘掃地僧’般的武者。
自己以后行走江湖終是要小心些，別莫名落入老怪手中不得知。
天色尚早些，原本百尤還準備將安子帶回水鏡，進行新一天的特訓，但奈何后者歸家心切。
搭上‘接下來會專心訓練’、‘若察覺不妥要立刻告知’和‘不再胡思亂想’的承諾后，終歸從百尤處請來一天假日，好回家報備一趟。
如所承諾的，接下來的特訓，安子沒有再出幺子，一心投入訓練之中。受其感染之下，原本有心摸魚的張衡也逐漸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