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學生尚在寒假中，投行人已經(jīng)全面出動了，年前年后正是補年報的密集工作期。從年尾盤點開始，到節(jié)前發(fā)函，再選擇幾家客戶、供應商補充走訪，一套操作下來，補年報需要協(xié)調(diào)多方的主要工作就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對照著盡職調(diào)查清單將文件更新完，接下來的工作就是等待會計師和律師的文件。實習生的工作大抵如此。
我和張老師節(jié)后就趕到了項目現(xiàn)場，開始處理現(xiàn)場的工作。
屋外寒風凜冽，屋內(nèi)暖氣如春。走進來一個身材魁梧、面色紅潤的中年男子，梳著背頭，和我們打招呼：“歡迎歡迎，今天我們晚上去外面吃個飯，就那家常去的火鍋店好啦。”聲音如此洪亮，把沉寂已久的辦公室給激活了。
張老師說：“這是董秘李總，喝酒很厲害的?！?p> 北方的酒桌文化似乎非常直接，和北方的天氣和北方人的性格有關(guān)，讓客人多喝就是對客人的尊敬。南方也多有酒文化，但作為一個沒沾過酒的人，還是對火鍋比較感興趣。熱騰騰的老北京銅鍋，刷肉看起來新鮮肥美。鍋還沒開，董秘舉杯：“我提一個，我們這兒喝酒就是齊步走，盡管喝??！”說完，一飲而盡。一杯下肚，半飽。吃火鍋，酒是一點兒沒有少喝，喝到盡興處，董秘不免提高嗓音再讓大家多喝點，喝盡興。
酒足飯飽，火鍋的湯也因涮夠了肉而浮滿了白沫。李總起身結(jié)賬，然后和大家說：“走，去唱歌?！?p> 一行人轉(zhuǎn)戰(zhàn)量販式KTV。“人生短短幾個秋，不醉不罷休，東邊來的美人呀西邊黃河流……”李總唱完拿起一瓶純生：“誰會吹瓶？”
我初來乍到，問：“怎么吹？”
他小聲和我說道：“這有訣竅的，一般人不告訴他哦，喝的時候要露點縫讓內(nèi)外氣壓平衡的。”說罷，一瓶啤酒就這么從瓶子里到了李總的肚子里。一群人鼓掌叫好，這一絕活在二十幾年的人生中還是頭一回見，有些震驚之余，我也拿起了一瓶開始吹，很快也全部喝掉。李總可能也被震驚到了，讓我悠著點。
來之前，張老師和我說：“這個項目已經(jīng)做了五年了，現(xiàn)在在會里卡住了。”
我問：“啊是有什么問題嗎？”
張老師：“有個事情沒有法律依據(jù)，會里也不好下定論，就一直停著，這都幾年了，業(yè)績也很穩(wěn)定，就是不給過啊?！?p> 李總的豪爽里還是帶著些無奈的。我陪著吹瓶其實也是有點感覺李總需要有人理解吧。
在昏暗的KTV里，李總和我說：“小藍啊，你剛來，不知道我們之前艱辛吶，我有次實在氣不過了，去會里找發(fā)行部主任，去他辦公室拍桌子，說我們這么多年了業(yè)績好，又規(guī)范，什么問題都沒有，憑什么因為股東的事情沒有政策指導就一直拖著啊，就因為不是國企嗎，就因為會里沒人嗎??！”
剛實習的我固然是還沒領(lǐng)悟其中的信息量，但已經(jīng)直觀感受到IPO的艱難了。我只能說：“我還是相信我們能上的。”
螞蟻這種二維生物當遇到三維世界施加作用力的時候是不知道為何前進不了的。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前進，一開始會奮力向前，嘗試各種方式，再然后會找其他螞蟻幫忙，最后開始懷疑自己就是達不到。螞蟻旁邊還充滿了螳螂、蜻蜓、甲蟲之類的昆蟲，也可能是白天黑夜使然，也可能是剛好有朵烏云飄過，而終究螞蟻是看不到的。
此時響起了《向天再借五百年》的BGM，美女律師豪情演唱。
回酒店后，我開始暈頭轉(zhuǎn)向，癱坐在地上。自己不是喝酒的料呀，這行我應該是干不了多久，才三瓶啤酒就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還好是回了酒店，不然這得多丟人。
喝了酒以后，世界是轉(zhuǎn)的，身體是沉重的而腦袋很清醒?？粗巴獾囊股?，人生的壯麗圖景仿佛開始自動播放，三歲那年拉屎還不會擦屁股，有次蹲著等了好久好久等到爸爸下班回來給我擦。小學一年級被一個帥哥遞了張紙條表白結(jié)果喜歡了人家好幾年。初中帶著班長打撲克牌被班主任批評……停不下來，也睡不著。越來越清醒，越來越模糊。這個世界真實嗎？這些回憶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吶，也不會有人記得吧。
就這樣，坐著回憶了一晚上。東方既白，瞇了兩個小時起床。
張老師：“還好嗎？”
我：“以后不喝酒了?！?p> 張老師：“昨晚回去之后我把招股書給更新了。”
我瞪大眼睛：“嗯？”
張老師：“常規(guī)操作，干活吧?！?p> 原來不僅要會喝酒會唱歌，還要超長待機時間。
我們到辦公室，美女律師已經(jīng)早早坐在位置上了。律師是我們中間穿著最正式、打扮最精致的一位小姐姐，獨立女性在此刻有了非常具象化的呈現(xiàn)。她平時玩潛水、空中瑜伽，放假就出去旅行，在她身上看不到快四十歲的年齡感，也沒有班味兒，沒有情緒，仿佛超然物外地審視每一份文件。律師可能就是得絕對理性吧，資料整理得整整齊齊，法條對得清清楚楚。
沒在工作的時候她又像個小姑娘一樣，對什么都好奇又溫柔，怎么會有這么完美的女人吶。
所以我們的工作到底要不要帶入甲方的角度呢？
張老師：“把你工作做好?！?p> 對啊，最基本的工作先做好吧，想那么多呢。
張老師：“這個股份激勵的行權(quán)價你算一下?！?p> 丟給我個表格，這不書本知識的直接應用嗎，手到擒來呀。沒過多久就給算出來了，第一次得到夸獎，不容易呀。
張老師和我說：“之前對實習生不太搭理，因為大多做不好，很快就走了。有些即使教了，講得多了也不見得能領(lǐng)悟，所以啊小藍，你可以哦?！?p> 哇，得到認可呢，我微微一笑。說實話，這個工作到目前為止，都是比較好上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