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稀天欲明。
整個劇組尚且燈火通明,剛剛結(jié)束了一組鏡頭。
不同于下午的外景戲,江寧此時換上了男人的鎧甲。
紅巾,短劍,盤頭,又是另一番英姿。
監(jiān)視器旁邊圍了一圈人,江寧捂住胸口順了順氣,站在秦樓旁邊,順著他的手指去看屏幕:“這里。”
江寧瞇著眼去看。
“剛剛和這個群演的打斗有點軟,缺少了點要突出重圍的不顧一切,胳膊要抬高點,這樣——”
秦樓點著屏幕暫停的地方,抬起左手給她演示動作,卻見身側(cè)站著的人鬢角滑下豆大的汗珠,臉色蒼白如紙,胸口起伏的樣子好似喘不過氣。
秦樓手臂的動作一頓:“不舒服?”
“江老師是不是中暑了?頭暈嗎?”旁邊的人看江寧臉色不對,關(guān)心詢問。
小萊聞言,連忙把水杯遞給她。
不說還好,一說江寧覺得癥狀更嚴重了,接過水杯喝了兩口,腦袋才有點清醒。
“沒事兒,鎧甲有點悶,現(xiàn)在好多了。您繼續(xù)說?!?p> 礙于眾多人在場,秦樓沉默的看了她兩秒,確定她還好,才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在這里沖出去的時候,鏡頭沒有帶到你的臉,等一下——”
江寧正前傾,伸著頭看他指尖落的地方,聽他話語停頓,轉(zhuǎn)頭疑惑:“怎么了?”
“等一下干什么?”
秦樓看著眼前人蒼白的臉頰,說話聲音都飄忽無力,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陣蜷縮,想了想對著副導演說:“等下跟武指打聲招呼,明天給她加強一下打戲的動作。”
“那她們這一組?”
“這場先這樣,她們這組今天先休息。明天先拍顧老師和陳浩的對手戲?!?p> “那今天就到這?收工?”
秦樓點頭。
場記立刻拽著喇叭喊:“收工!”
大家一陣驚喜,沒想到今天秦導這么好說話,說說笑笑的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洗漱,好補個覺。
自從開拍,他們都是下午四五點鐘開始,凌晨五六點結(jié)束,熬了好幾個大夜,今天真算是早的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秦樓轉(zhuǎn)身看到江寧沉默的站在一邊,面帶歉意:“我是不是耽誤大家進度了?其實我還可以再撐一會兒,也就最后補兩個鏡頭了?!?p> 秦樓溫和一笑,倒是沒覺得什么:“天氣太熱,男生穿這身鎧甲捂這么長時間都會不舒服,更何況你?”
“再說,你的打戲跟不上,趁這個機會,讓武指給你帶一遍,補拍才會有效果?,F(xiàn)在這樣子補了也沒用。”
“那好吧。你早點休息?!闭f著,江寧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你等下?!鼻貥亲ё∷粋?cè)手腕,抬起下巴示意:“還穿著它干什么?不夠熱?”
江寧低頭看自己的裝扮,才后知后覺,要先把戲服卸掉。
但抬頭一看,四周人都走光了,只有她的小助理小萊。
不過,今天小助理格外有眼色,蹲在遠處給她收拾東西,一邊余光時不時的瞄向這邊。
一不留神和江寧對上視線,就做賊心虛的低頭裝認真的樣子。
江寧心里覺得好笑,但身上一松懈下來,整個人更沒有力氣。
“去更衣室。這衣服你們女生弄不下來。”
“可——”
“還有力氣說話?”
好吧..........
女更衣室。
盡管現(xiàn)在沒有人。
但他都不怕,自己白擔心什么呢。
秦樓接過她的佩劍,放到一邊,率先往更衣室走。
江寧看了小萊一眼,對方給了她一個眼神。
江寧只好硬著頭皮跟上去。
這家伙叛變的很徹底,是指望不上了。
進了房間,秦樓繞到她身后,準備給她解身后的暗扣。
“我先把空調(diào)打開?!?p> 江寧拿掉頭盔,剛要拿起一邊的遙控器,就被身后的人一臉嚴肅的按住手背:“不行?!?p> 江寧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反應過來,慌忙從他手里抽出來,低頭掩飾自己的慌亂。
氣氛一時尷尬。
江寧稍稍平復了心情,才想起來問:“為什么?”
剛剛他的態(tài)度很強硬,不像一貫的說話風格。
平時秦樓跟她說話語調(diào)總是很輕柔,從未如此疾言厲色。
身后的人手里不停,有條不紊的回答:“你喜歡古代歷史,難道不知道在古代盛行一種疾病叫卸甲風?”
“你怎么知道.....”
秦樓聽她小聲嘟囔,輕笑起來:“女生有幾個會專門去查古代武士佩刀的?”
江寧佯裝沉默,耳朵泛紅。
秦樓接著說:“士兵在進行一系列的戰(zhàn)斗之后,會因為劇烈運動而大量的出汗,肌肉處于高度興奮狀態(tài)。如果這個時候去乘涼,身體會著涼?!?p> “就像我們劇烈運動以后洗冷水澡,會感冒。古代人忽冷忽熱,就會引發(fā)中風?!?p> “那他們打仗豈不是要長時間穿著,不會中暑而死嗎?”
秦樓搖頭:“那個時候為了贏得一場戰(zhàn)爭必須得這么做。一來鎧甲笨重,穿脫不易,這樣可以節(jié)省時間。二來,鎧甲為士兵提供防御,在戰(zhàn)場上,除非晚上睡覺或者戰(zhàn)爭結(jié)束,否則是不會輕易脫掉的,甚至為了活命,睡覺時也不能脫?!?p> 江寧不禁感慨:“戰(zhàn)爭太殘酷了,真的會有人因為這個熱死嗎?說出來,都覺得好笑?!?p> “三國時期的定軍山之戰(zhàn)聽過嗎?”
“曹操派夏侯淵占了定軍山,劉備率兵來奪那一段?”
秦樓雙手放在她肩膀上的動作頓住,沖著她晶晶亮的眼神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你對這些感興趣。
江寧把一側(cè)的劉海撩到耳上,裝作不經(jīng)意的說:“歷史課的時候聽過?!?p> 秦樓也不揭穿她的窘迫,繼續(xù)說:“劉備派老將黃忠占領(lǐng)西山制高點,夏侯淵年輕氣盛,瞧不上此人,在山下熱的不可開交,大罵黃忠夾著尾巴躲在山頂乘涼還有水喝,做事不要臉?!?p> 江寧聽到這里,抿嘴一笑。
夏侯淵名字起的秀氣,卻不過一介粗人,罵起人來能數(shù)的出對方的祖宗十八代。
“結(jié)果,長時間的暴曬下,夏侯淵撐不住了,脫了鎧甲乘涼。此時黃忠老謀深算,突然出擊,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p> “抬手?!?p> 說到這里,秦樓捏住她肩膀的鎧甲片提醒她把胳膊抬起來。
江寧順著他的力道,從鎧甲里掙脫出來,整個人如獲新生。
里面的T恤已經(jīng)被汗?jié)?,窈窕的身材曲線更加明顯。
索性江寧提前想到這一點,里面穿了保守的吊帶背心,倒不用擔心走光。
她心里惦記著下文,連忙追問:“然后呢?”
秦樓把沉重的鎧甲放在一旁的長椅上,轉(zhuǎn)身按住她的肩膀,讓她不要動。
江寧側(cè)頭去找他臉上的表情,認真專注,目不斜視。
一邊感受他手心的熱意,一邊聽身后人娓娓道來:“結(jié)果,夏侯淵不僅來不及爬上馬,甚至連脫掉的鎧甲一時半會也穿不上,最終被黃忠一刀劈死,斬于身下?!?p> 江寧渾身一緊,感覺秦樓的手指突然捏住她脖頸后側(cè)的軟肉,這莫名的親近讓她全身不自在起來。
心中還在為一代名將夏侯淵的慘死唏噓不已,卻聽身后的人詢問:“脖子是不是不舒服?”
江寧不禁感慨此人的細心,沉默點頭,身體僵硬著卻也不敢動。
“怎么?為夏侯淳這樣的人可惜?”
江寧認真比較之下,搖頭回他:“不。戰(zhàn)場上率軍領(lǐng)命之人沖動乃是大忌。我只是在想,這部戲里,上官嵐不殺俘虜會因朝廷死,戰(zhàn)場殺敵會因敵人死,哪一種更值得?”
“有什么結(jié)論?”秦樓聞言,也頗為好奇。
“我認為,以上官嵐的人格來說,他會覺得這兩種都值得?!?p> “那他為什么還會選擇不殺俘虜?明知道躲不過朝廷的追責?!?p> “家國大義面前,正因為他知道自己堅持和效忠的是什么,才會選擇當下能讓自己良心且安的路?!?p> 秦樓盯著江寧的側(cè)臉,眼神深邃,嘴角笑意更深。
演戲這種事上,努力的人很多,會思考的卻少。
這段日子里,不管在不在片場,有沒有江寧的戲,他時常會看見江寧一個人抱著劇本專心的研讀。
有的時候請教他,更多的時候會私下找顧老師和陳浩討論一些對手戲的細節(jié)。
很有他當初剛出道時的影子,認真嚴肅的樣子,秦樓有時覺得看她像是看到了另一個視角的自己。
連顧惟軍和陳浩私下里都對她贊不絕口。
江寧是有天賦的,最可貴的是還很用心。
感受身下人的身體逐漸放松,秦樓回過神來,手里的力道也漸漸輕緩:“拍這種強度大的打戲之后,要及時按摩肌肉,尤其是脖子和腰部,不然容易落下慢性病。很多明星討厭古裝戲很大部分因為這個?!?p> “這你就不知道了,即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愿意去拍古裝電視劇。如今的市場里,拍古裝是提升國民度最好最快的方法。飯圈流行的話是,要想紅,拍古裝。”
秦樓不置可否,幫她按摩了一會兒就放下手,看著江寧做著放松肢體的動作有點滑稽可愛,忍不住笑起來:“想紅?”
“???”江寧驚訝地看他。
“想啊,進了這個圈不就是奔著這個目的來,不然我跟著你干嘛?!?p> 秦樓也不知因為她的哪句話,笑得玩味起來:“跟著我就能紅了?”
“對啊,嵐姐說你拍的每一部女主角都會紅。雖然她們都火了一陣子,但秦女郎的名頭可是響當當?shù)慕鹫信??!?p> “你知道她們?yōu)槭裁醇t了一段時間就不火了嗎?”
“因為后續(xù)都去跑綜藝了?”江寧有調(diào)查過,秦樓前幾部戲的女主角。
不火的共同點,都是在事業(yè)巔峰接綜藝去了。
畢竟對比拍戲,綜藝來錢快,還輕松。
但綜藝咖太多了,不是人人都適合。
“所以你想不想長紅不衰?”
江寧愣住,聽見秦樓的話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想就可以的?”
秦樓專注看她的眼神像深不見底的古井,低沉的語調(diào)帶著種魔力,像是在誘導她進入一片神秘的沼澤,明知道是陷阱,卻也一時間掙脫不出。
“那你就先想想?!?p> “可......顧先生有那么多錢嗎?”
“嗯?”
江寧咽了咽口水,一時緊張:“他不總說,你拍戲是花他的錢,說你吃他軟飯......”
秦樓低低的笑起來,像是聽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整個人慵懶又隨意。
他搖著頭往外走,打開門的瞬間,回頭給她丟了一句話:“老子要是想,還怕沒有錢?!?p> 江寧看他走遠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愣神: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這師兄,也挺狂啊......
越琳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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