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我睡不著。
這是我在這兒待的第四天,我不認識任何人。這三天里偶爾有穿著藍色衣服的人來看我,護士說我是因為昏迷被送到醫(yī)院。
可我什么都不記得了,醫(yī)生說我受了刺激,短暫性失憶,過兩天就好了。
我問她,我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失憶的,醫(yī)生護士都沉默不言,我自覺沒趣,也就不再問了。
前天下午我醒來的時候,一個醫(yī)生跟我說我懷孕了,這家醫(yī)院真是奇怪,一會兒說我失憶了,一會兒說我懷孕了,我一定要趕緊走。
在醫(yī)院的第四天早上,大樓外面吵吵鬧鬧的,街道兩旁站滿了人,他們都舉著手機,還有人跪在地上哭,兩旁拉著長長的條幅,距離有點遠,我好想看清條幅上寫了什么字。
我趁著護士不注意偷跑了出來,大街上都是人,我看到其中一輛車的車頭掛了一張照片,我連忙追上去。
車開的太快了,我怎么跑也追不上,于是我邊跑邊喊“蔣萬,蔣萬”,沒有人理我,車也沒有停下來。
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他叫蔣萬,他是我結婚兩年的丈夫。
十年前,在高一八班,他坐在我后桌,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給我抄下英語作業(yè);
九年前,在高二文四班,他坐在我右手邊,晚自習下五子棋的時候從來不讓我;
八年前,在高三文四班,他每天早上都會給我?guī)D?,他下棋的時候開始讓我、中午和我一起在食堂吃飯、早讀總跟著我去操場的角落背書;
七年前,我忍著眼淚送他上了那趟載著他夢想的車,和他開始了四千多公里的異地戀;
六年前,他說他不懼寒風,他要娶我,他要攢彩禮;
五年前,他說有我在,我永遠給你兜底,我永遠不會讓你一個人;
四年前,我們好不容易見了一面,他比我記憶里壯了、也更黑了;
三年前,他說等你畢業(yè)了,我就轉業(yè),咱就結婚;
兩年前,我們買了車買了房,在萬家燈火中有了自己的一盞燈;
一年前,他休假回來興沖沖地說他一個老同學生了個大胖小子,他說咱們要個孩子吧,最好是個小閨女長得像你白白凈凈的;
三天前,和我在家里看電影的他被一個緊急電話叫走,那是我見他的最后一面。
人間的面果真是見一面少一面,我原以為我們的日子還有好久呢。早知道這樣,就不長大了,永遠留在高中,留在我每天都能見到他的那段歲月里。
醫(yī)院的人把我?guī)Я嘶厝?,他們說我受到的刺激太大瘋了,所有的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
在醫(yī)院那張小小的病床上,我一夜一夜坐到天亮。
哀莫大于心死。
蔣萬,你怎么舍得扔下我走呢?
我們才剛要開始幸福的小日子,你怎么能丟下我。
不知道是透過這扇小窗口看的第多少個日出了,我有點厭煩了。
我拿出藏在枕頭里這些天來攢的安眠藥。
蔣萬,我來找你了,我?guī)е覀兊暮⒆觼碚夷懔恕?p>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
我永遠不會讓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