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經(jīng)貞便雇了幾個挑夫挑上銅錢，既不大肆張揚也不刻意掩飾，直接行至京極宅前投貼拜門。片刻之后，就得到了京極高吉邀請其入內一敘的稟告。
門子引著經(jīng)貞一行直到堂前，只見京極高吉身著狩衣、精神抖擻，一改前次未老先衰之相，和身旁一中一老兩人共同觀賞院中的比試。
中年人三十歲上下，面白無須、頂冠著袍，一副上殿歸來的高家打扮；老者五十歲上下，身形佝僂、膚色黝黑，手臂青筋盤錯、眼中精光閃爍，老態(tài)之下別有崢嶸。院中比試的兩人均與經(jīng)貞年齡相仿，其中使槍一人面貌與老者有七分相似，但虎背熊腰、神色桀驁、鋒芒畢露，手中的長槍頂端也極有個性的凃為紅色，眼看已是大占上風；另一使劍少年，面目酷似旁邊的中年人，但更為纖細瘦弱，在疾風暴雨的槍勢中左支右絀，眼看就要敗落下來。
聽到經(jīng)貞走來的動靜，使劍少年略一疏忽便被挑飛手中木劍、長槍抵在胸口，面紅耳赤之下無奈開口認輸。經(jīng)貞先向京極高吉行了一禮，隨即在后者引薦下與那中老二人見禮，雙方略一通報姓名，經(jīng)貞就有了印象，都是戰(zhàn)國歷史名人——之祖。
老者名守重，出身小笠原氏支流，因出仕于足利將軍家并居住在山城國長坂村，因而以長坂為姓、更名為長坂守重。臺下持槍少年便是其孫長坂信政，乳名彥五郎、茶利九郎，后仕于三河松平氏，是戰(zhàn)國時期有名的槍達人，人稱血槍九郎，相傳更是戰(zhàn)國名將本多忠勝的槍術老師。
中年人名三淵晴員，生父是和泉守護細川元有，后成為將軍側近三淵晴恒養(yǎng)子，繼承了三淵氏家名。作為第12代將軍足利義晴的重要幕臣，其在歷史上先后成為和泉國松崎城、山城國大法寺城的城主，并在天文16年（1547年）之亂中，追隨義晴、義輝父子逃到近江國坂本。此外，其還是戰(zhàn)國名人細川藤孝生父。臺下的使劍少年，便是其次子三淵輝員。
此時比試既然已分出勝負，場上場下五人的目光自然一起轉向經(jīng)貞。經(jīng)貞拜門時已提及所攜銅錢，而京極高吉仍在此處接待，可見場中眾人均無需隱瞞，于是大方稱道：
“尼子經(jīng)貞見過守護大人，關于上次約定的每年一萬貫奉養(yǎng)，本家此次已先行籌措一半，請大人查驗。”
五人雖已聽聞門子稟報，但親眼所見五千貫新鑄銅錢堆作小山，在陽光下燦爛奪目、熠熠生輝，還是大受沖擊，紛紛愣了片刻才醒過神來。
京極高吉癡迷地欣賞了一會兒滿院銅光，方才轉向經(jīng)貞意味深長道：
“我果然沒有看錯經(jīng)久殿下的奉公之心，你也相當不錯，這些時日辛苦了。話說這些錢都是經(jīng)久殿下刻意新鑄的？”
面對京極高吉看似隨意的發(fā)問，經(jīng)貞似乎毫無察覺，直截答道：
“正是！不僅如此，這些銅錢還都是這幾日在京都新鑄！”
京極高吉聽到此處也不再掩飾：
“這幾日，我也“無意”聽聞了點消息，說是有個少年大肆采買了不少銅碳。不知和這些新鑄之錢有何關系嗎？”
經(jīng)貞既知京極高吉心生他意，早已等候此問，干脆答道：
“守護大人消息靈通，這些新鑄之錢正是以所購銅碳外加其他輔料一起打造？”
此時，京極高吉已按耐不住急切，疾聲道：
“是何種輔料，快快說來！”
“當然是銅錢啊，準確說，應該是一萬貫惡錢?！?p> “？？？”
經(jīng)貞的答案大出京極高吉所料，讓他頓時結巴起來：
“惡，惡錢？輔料？某不懂你在說什么？”
“正如字面意思啊。以條銅十萬、惡錢一萬，外加黃金白銀少許一起入爐合煉，便可得如此上佳“永樂錢”萬貫。這是本家剛剛從明國習得的技術，第一次使用僥幸成功。”
望著京極高吉凝固的面色，經(jīng)貞仿佛才覺察到京極高吉剛才的貪意，故意擺出一副大為疑惑的表情道：
“大人莫不是以為，區(qū)區(qū)條銅加上些許金石便可鑄出如此成色的銅錢吧？”
經(jīng)貞隨即上前捻起數(shù)枚新錢，又從身上摸出幾枚原版“永樂錢”，分別遞給京極高吉三人細細比較后，方才繼續(xù)問道：
“諸位大人以為，本家新法所鑄之幣，與‘永樂錢’較之如何？”
“不相上下！”
“大大勝出！”
“青出于藍！”
三人紛紛給出意見
“看來三位大人都認為此幣不遜于‘永樂錢’，那么‘永樂錢’便已含銅八分、一枚成本可抵三至四枚惡錢，大人以為本家之幣含銅幾何、成本幾何吶？
幾人并非深耘多年的匠人，哪里懂得這些。聽到經(jīng)貞略帶嘲諷的質問，只得心虛地搖了搖頭。
“本家新幣含銅九分，每百貫還需黃金一兩！而市面惡錢往往含銅不過三四分，因此鑄造一倍新幣時用去兩倍惡錢還嫌不足，才需額外購置大量條銅?！?p> “我臨行之前，本家關于奉養(yǎng)守護大人的一萬貫年費曾多有爭議。因為不日就要與大內氏開展，用度于是吃緊不堪，多數(shù)重臣主張奉上一萬貫惡錢、但實際價值只當于三四千貫，這樣便可大大緩解本家壓力。”
“但興久殿下最終說服了經(jīng)久殿下，還是以萬貫‘永樂錢’為標的向守護大人奉公。但家中所能籌集的銅錢數(shù)量一時不足，便商定將庫中惡錢全部啟出、送到京都補齊銅料后，再以明國新術為大人重新鑄幣，展現(xiàn)本家的最大誠意?！?p> “但守護大人似乎有所誤解，并未察覺本家的不二忠心，實在是令人遺憾吶。守護大人，請恕經(jīng)貞直言，倘若本家真有獲利倍許的鑄錢之數(shù)，早已用金銀之物將大內氏砸死，還需和您互相引為援助嗎？”
京極高吉等人畢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文化人，只是被財帛迷了眼睛，哪里真正懂得冶煉鑄造這些下九流之道，而南蠻吹等系列技術更是數(shù)十年后才傳入日本，現(xiàn)時根本無人能拆穿經(jīng)貞一通鬼話。再想到尼子氏若有如此厚利之術，藏掖尚且不及，哪會跑到自己眼皮下顯擺，更是相信了經(jīng)貞所言，壓根無法想象這些技術均握于孩童之手。
按此思路算了算成本，京極高吉等人已然沒了暴富的念想，大感無趣之下，準備清點收下銅錢就打發(fā)經(jīng)貞離去。但耐不住場下兩個少年剛才也聽得津津有味，其中持槍的長坂信政眼見經(jīng)貞有離開之意，突然出言挑釁道：
“你這少年著實不凡，聽起來也是武家出身，可敢下來與我比斗一番！”
備注一：細川藤孝，原名三淵藤孝。后來拜叔叔細川元常為養(yǎng)父，繼承細川氏家名。父子倆在繼承家名上，可謂是反復橫跳了
江城小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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