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將軍在北城門和將士們待在一起呢,說一會兒就回來,讓咱們先稍等?!?p> 柳詔東說著,幾人一路走到指揮塔樓下,看到外面數(shù)名衛(wèi)兵正在逐個點燃塔前堆放的煙火——這是落蠻城百十年來定下的的老規(guī)矩了。
此時一樓的廳內(nèi),原本放置在中央的巨大沙盤已被抬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桌熱氣騰騰的年夜飯。肖星雨正拉著劉素心坐在桌邊說些悄悄話,不時傳出一陣輕笑。
華知仇將披風裹在身前,一腳踏出大門,感受著寒風凜凜,不禁大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不如咱們也去北城門一趟看看吧?”他轉(zhuǎn)過身對柳詔東和高在洲二人提議道。
“好哇!我正愁閑著沒事呢,去瞧瞧熱鬧!”高在洲興高采烈地應了下來。
“也好,去透透氣?!绷t東雖也點頭,卻仍有些遲疑:“可是你的身子還沒好利索,外面這么冷,萬一再受了風……”
“嗨!既然是知仇自己提出來的,那肯定沒事。這樣,我有辦法!”大大咧咧的高在洲眼珠一轉(zhuǎn),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樽銅制的扁型酒壺來,跑到桌旁灌了滿滿一壺遼江烈。
“一人一口,喝完通體發(fā)熱,寒風不懼!”說罷,便將酒壺遞了過來。
華知仇接過酒壺,仰頭喝了一口,頓覺暖火燃遍全身,后背甚至滲出一層汗來,本還有點昏沉的腦袋登時變得清明,不禁露出驚嘆之色。
其余二人也各自喝下一口,暖和了身子,便一同踏入街中,昂首走去。
劉素心見狀,不禁站起身子,面露擔憂地想說些什么,卻被身邊的肖星雨拽住胳膊:“他們的事就不要摻和了。知仇也不是孩子,心里有數(shù)的。”便只好坐回到凳子上。
三人出了指揮塔,沿著筆直的街道一路走過去,一炷香時間便來到城門處。
此時的北城門大開,門外擺了一排長桌,足有數(shù)百張,幾千安東軍和兩千蓮花軍將士圍繞在桌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張長青已經(jīng)巡到城門前的最后一張酒桌,桌邊正是王文猛手下的一眾士兵,所有人端起酒碗向他賀了一句,舉起酒碗一飲而盡,而后大聲叫好。
張長青笑呵呵地轉(zhuǎn)過身,正看到三人走來,面露驚詫,帶著有些嗔怪的語氣說道:“花寶,你怎么出來了?外面這么冷,身體也沒好利索,快回去!”
“不要緊的舅舅,我躺在屋里這么多天憋壞了,來瞧瞧熱鬧,順便透口氣。”華知仇微笑著答,手上拽著披風示意:“這些衣服穿在身上,暖和著呢?!?p> 王文猛見到他來,連忙起身,感激地道:“知仇,此番多虧了你,不然今天這張桌子上怕是也就沒有我們了……虛的就不說了!來,兄弟們,敬我們的救命恩人,華知仇小兄弟一碗!”
桌上大部分人都是同一個定春風隊伍中的袍澤,自然與華知仇等人感情頗深,連忙端起酒碗,隨著王文猛一飲而盡。
其他桌的將士聽到這邊聲音,也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這幾天,華知仇的大名早就響徹了行伍間,他們對他都是十分敬佩。有些性格外向者,也端著酒碗過來,想要敬他。
張長青替華知仇擋住了勸酒之人,高聲對眾人道:“大家猜得不錯,這就是我的外甥,大名叫華知仇,小名花寶,因為他是我蓮花軍全體將士的孩子!只是……勸酒就不必了,他大病初愈,身子還有些虛弱。這碗酒,我替他干了!”
說罷,他接過面前遞過來的一碗酒,仰頭喝下。喝彩聲此起彼伏,張長青又對眾人囑咐了幾句,便帶著三人向城中走去。
路上,他牽著自己外甥的手,沿街而行,臉上滿滿的都是高興與自豪:“走吧,咱們也回去,吃年夜飯!”
“咚!”
指揮塔前又是一簇碩大煙花炸開,映著四人紅潤的面龐。
……
眨眼便已是正月初六,而今正是民俗中開市大吉的日子,依照老樣子,安東軍將城北沿河兩岸的積雪掃開,露出個數(shù)里長的商帶,供百姓、馳洋人甚至還有雪蠻人之間直接互市交易。
張長青有事,天還未亮便趕去了軍營,并說好到時在集會上碰頭。華知仇一行三男二女的五人,也在日頭升起后溜溜達達地向城北走去。
高在洲同肖星雨二人牽手并肩而行,吵吵鬧鬧,一副膩味人的模樣。華知仇本想與柳詔東湊堆,卻被其直接拒絕,并一把推向后面劉素心的身邊,撓了撓頭只好如此。
經(jīng)過幾日的相處,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了很大改善,不再似之前那般尷尬冷漠,甚至頗有些微妙在里頭。只是二人都邁不過羞澀那道坎,表面看上去連普通朋友都不如。
“那個……你早飯吃飽了嗎?”華知仇傻傻地問了一句,卻突覺后頸處冒出一股熱氣。
劉素心“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兩只手止不住地搓著,不時抬到嘴邊吹上一口,看來有些抵擋不住酷寒的低溫。
華知仇見狀,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一把——他小的時候爺爺余淵經(jīng)常這么做來幫他暖手,可剛抬了一半?yún)s突然停住,似是覺得這樣有些逾矩。而后便解下身上披風,將劉素心裹了進去。
“這是……”劉素心愣了一愣,趕忙扯下披風想要換回去:“你身體還沒好利索呢,不能受風。快拿回去!”
“我早就好啦!倒是你,可別著了涼,不然剛起來一個又倒下一個,可就壞菜了?!比A知仇拽著披風又往她身上添去,見其眼光中充滿質(zhì)疑,又原地蹦了兩下:“真的好了,不信你看!”
劉素心被他孩子般的做法逗笑,略為思襯,只好作罷,將披風緊緊地裹在身上,兩只手揣在里面頓覺溫暖無比。
五人沿著街道一直走,不多時便來到城門處。此時的北城門來往人數(shù)絡(luò)繹不絕。出了門,白澤江邊擺著兩排極長的集市攤位,更是一片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好些喜愛玩鬧的孩童直接便在凍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江面之上來回嬉戲打滑,好不快活。
甚至還有不少趁著集市來此做些交易的馳洋人,以及零星幾個雪蠻人如巨型金剛一般戳在四處,令人望而生畏。
“好棒誒!”見到此等場面,肖星雨跳著腳拍手歡呼道,猛地甩開高在洲的手,便朝劉素心而來,拽著她穿梭在集市中。
這種地方,她們最喜歡了。
高在洲冷不丁被拋棄,啞笑著搖了搖頭,走到兩個兄弟身邊:“怎么辦?咱們也……逛逛?”
“逛逛唄。”柳詔東和華知仇無所謂地聳聳肩,也在集市里閑庭信步,走走停停。
“嗯?”走了沒幾步,華知仇突然見到一個賣玉飾的攤位,腳下不自覺地走過去。似是因為劉素心送的他山髓玉佩所致,他現(xiàn)在對這種東西也起了興趣。
柳詔東也隨之而去,臉上露出驚詫之色,挑著眉道:“沒想到落蠻城這種地方的一個集市,竟然還擺著賣玉的攤子,真是少見?!?p> 攤子前此時人氣不高,攤主見到三個少年走來,極為高興,立刻接茬道:“小哥說的是。嗨,我本來是個林州的玉商,年前來遼州收玉的?!?p> “哪成想剛到興安府白澤縣的時候,卻被一伙賊人圍住,船都給我鑿沉了。沒法子,身上的銀票都用來收玉了,回不去林州,干脆就在遼州晃蕩了一圈。結(jié)果也沒在家過成個年,真是晦氣!”
他的話登時吸引了幾人的注意,華知仇試探性地問著:“那伙賊人的頭目……不會是個禿頂吧?”
“就是他!這個挨千刀的,看我拿不出停船費,當著面就把我的船給鑿了,氣的我呦……”攤主剛抱怨兩句,突然一愣,反問道:“難不成,三位小哥也認識他們?”
“那可太認識了!”高在洲頓時來了興趣,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一行人當初是怎么勇斗光頭等人,又是怎么在危難之刻從白澤縣縣衙之中逃了出來,一番話添油加醋地說下來,頗有些說書的意味,聽得攤主大聲叫好。
“三位小哥可真是大俠再世啊!”攤主連連贊嘆著,而后大手一揮:“既然咱們這么有緣分,那小哥就盡管看,瞧上了哪塊玉和我說,我按原價給你們,不賺一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