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而上,縱橫百步。
山林之中,恍惚之間只見一道黑影疾掠而過,幾個起落之間就消失無蹤。
萬劫谷中。
往日里安靜的庭院中,此時人聲鼎沸。
庭院之中走出兩人。
其一是一個中年人,一張長馬臉,眼睛高,大鼻子嘴巴擠在一塊,顯得極是丑陋。
他身形高瘦,一雙大手垂在身旁,手背上滿是青筋。
另有一人是個老者,雙手杵杖,雙腳盡斷。
長須垂胸,禿頂,花白頭發(fā)。
臉上的肌肉僵硬無比,隱見刀劍疤痕,臉上自更無喜怒哀樂,猶如死人面孔,森冷得有些可怕。
只見那馬臉中年人大步走了出來,看向庭院之中。
那群江湖中人中間,正綁著一個錦衣高冠的俊朗公子,不是之前在劍湖宮和陳玄有過一面之緣的段譽(yù)還能有誰?
“鐘谷主!大哥!”
江湖中人之前,領(lǐng)頭的各有三人。
一個矮小莽漢,手持鱷嘴金蛟剪。
一人瘦高個子,教書先生模樣,手持鐵爪鋼杖。
另有一名女子懷抱著一個嬰兒,黑長發(fā),柳眉瓜子臉,頗有幾分美貌,只是神情卻有些癲狂之態(tài)。
如此四人,正是江湖之中惡名遠(yuǎn)揚(yáng)的四大惡人。
雙膝盡斷,五官僵硬的老者,是【惡貫滿盈】段延慶。
他曾是大理段氏皇族,前朝太子,因為宮廷爭斗被仇家毀容斷腿,割斷了喉嚨聲帶。
僥幸茍活之后,為了復(fù)仇一直在追殺現(xiàn)在的段氏皇族。
那懷抱嬰兒的女子,便是【無惡不做】葉二娘。
因為早年孩子被偷,性格變得偏激,每日都會偷取別人家的嬰兒,看似對嬰兒疼愛有加,實際上癲狂之下,不用一天便會殺掉嬰兒,隔天再去偷搶。
手持鱷嘴金蛟剪者,【兇神惡煞】南海鱷神。
性格粗莽耿直,好勇斗狠,喜歡用金蛟剪剪斷對手的脖子,因這奇門兵器備受指責(zé),實際上作惡不多。
那高瘦的中年書生,就是【窮兇極惡】云中鶴。
他和田伯光之流一樣,專好采花為賊,只不過他喜歡有夫之婦,并且喜歡當(dāng)著妻子的面,殘殺她的丈夫,因此惡名遠(yuǎn)揚(yáng),人人得而誅之。
鐘萬仇看向被人綁住的段譽(yù),看著他那俊朗的面容不由得怒從膽邊生,氣急道。
“真是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段正淳你的死期到了!”
段延慶自是漠然以對,僅僅只是略一舉拐杖,以腹語道。
“按計劃行事?!?p> “是?。?!”
庭院之中眾人齊聲應(yīng)和,卻不知就在不遠(yuǎn)處的屋頂上正有一個年輕人傲然而立。
他懷抱著一個美婦,臉上面無表情。
正是從瑯?gòu)指5刳s回萬劫谷的陳玄。
此時的陳玄心情相當(dāng)不好,他本以為自己過來就可以得到救治,沒想到一回來竟然撞上了鐘萬仇聯(lián)合段延慶將段譽(yù)給綁了。
如果不出意外,這些事得鬧好久。
相較于他的怒火中燒,他懷抱著的甘寶寶卻心里一驚,急道。
“不好!那孩子怎么就被綁起來了?”
“這不是你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事?!?p> 陳玄漠然瞥了她一眼。
“鐘夫人,你別忘記了你當(dāng)初求我?guī)愠鰜?,答?yīng)了為我解毒?!?p> “……我自然沒忘?!?p> 面對陳玄冰冷的目光,甘寶寶哪敢說是自己只是一時心急才騙了他。
按照她原本的設(shè)想,哪怕陳玄的武功蓋世,回到萬劫谷之后她也可以聯(lián)合鐘萬仇對付陳玄。
沒想到現(xiàn)在卻因為段譽(yù)意外被抓,打亂了她全部的計劃。
她現(xiàn)在不知道這萬劫谷中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為什么會多出這么多的武林中人。
情急之下,只能裝作答應(yīng)陳玄,借口道。
“現(xiàn)在谷中都是一些我不認(rèn)識的江湖中人,只怕各處廂房也不能去,我?guī)闳ズ笊剑抢镉幸惶帍U棄的石室地牢可以為你療傷?!?p> 甘寶寶說得急切,但陳玄的目光卻冰冷如舊,只是漠然道。
“鐘夫人,我現(xiàn)在的情況很不好,我希望你是真心幫我,而不是什么借口托詞?!?p> “……這生死攸關(guān)的事,我自然是真心幫你?!?p> 甘寶寶尷尬一笑,話是這么說,眼神卻不免有些躲閃。
或許是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她偷偷松手,將懷中的閃電貂丟下。
那灰白的雪貂落地之后,順著屋脊就一路狂奔,估計是去找鐘靈去了。
陳玄對此心知肚明卻無心多問,縱身一躍,施展輕身要訣朝著萬劫谷后山而去。
萬劫谷后山之中,有一處庭院,院中有一棵蒼勁古樹。
那樹下的樹洞中連著一處天然的石室地牢。
甘寶寶不知道一會兒段譽(yù)也得被關(guān)在這里,還領(lǐng)著陳玄往這地牢里躲。
二人進(jìn)了地牢,還沒等甘寶寶說點(diǎn)什么,陳玄反手就將那地牢大門關(guān)上。
甘寶寶被嚇了一跳,急道。
“你這是干什么?”
“鐘夫人請吧。你治好了我身上的奇毒,我自然會放你出去?!?p> “你什么意思?你這是在威逼我不成!”
甘寶寶一貫性情溫婉,此刻卻提高了些嗓門。
陳玄將她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心卻不由得沉了下去。
“果然是這樣嗎?果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這江湖之中,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考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先讓我出去,我?guī)湍隳眯┋焸牟菟?。?p> “鐘夫人,你剛才為什么沒想過拿草藥?再者說,你說要為我療傷祛毒,你可曾為我號脈問診?從頭到尾,你都沒正眼瞧過我。”
這話已至此,甘寶寶心里直打鼓,情急之下,急忙跑過去,一把將陳玄推開,拽著那牢門便要逃走。
可是就她這點(diǎn)本事哪能在陳玄面前翻起什么浪花來。
陳玄反手將她拽倒在地,目光冰冷如舊。
只不過他此刻已經(jīng)病入膏肓,又哪能有心情殺了她?
以陳玄的心性其實早就猜出甘寶寶根本無心救他,也壓根救不了他。
黛綺絲制作的波斯奇毒和趙敏的十香軟筋散一樣,壓根就不是中原的毒藥,一時半刻之間怎么可能有人能解?
陳玄漠然的看著甘寶寶,饒是什么都沒說卻也嚇得這位鐘夫人淚眼婆娑,一副愁苦難斷的樣子。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小聲的啜泣了幾聲便不敢再哭了。
一來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陳玄一念之間,現(xiàn)在不敢觸怒他。
再者,她一開始就是想要借助陳玄逃出那瑯?gòu)指5?,根本就沒想救他,自然早就預(yù)料到了這結(jié)果。
看著她哭哭啼啼的蜷縮在地牢地上的稻草堆里,陳玄眼神淡漠如舊,看不出任何心緒。
現(xiàn)在似乎是進(jìn)入了屬于他的生命倒計時。
等待他的結(jié)局只有死路一條。
沉默半晌,陳玄突然走過去,一把將甘寶寶按住。
二人四目相對,甘寶寶猛然一驚。
“你想干嘛?!”
“鐘夫人,我給你一個機(jī)會也給我一個機(jī)會。我讓你出去找草藥回來救我?!?p> “此話當(dāng)真?”
甘寶寶大喜過望,面對陳玄這樣一個實力莫測的高手,她實在應(yīng)付不來。
“但是在這之前,我要和你算算賬。”
“算賬?”
甘寶寶一臉茫然,只不過還沒等多問,陳玄突然一把抱住她。
她又驚又急,自然也意識到了要發(fā)生什么,情急之下直想咬舌自盡。
但是突然之間,她想到了在庭院里被鐘萬仇綁了的段譽(yù)。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的段正淳的兒子。
如果段譽(yù)死在萬劫谷,那段正淳豈能不記恨她?
她心下糾結(jié)難定,陳玄也下意識的猶豫了片刻。
他骨子里并不是一個草莽江湖客,不說忠孝禮儀,至少做人的規(guī)矩是懂的。
只不過就在他猶豫的片刻功夫,那龍炎催心散突然在他內(nèi)府經(jīng)脈中瘋狂流竄,惹得他悶哼一聲,胸口好似有一團(tuán)火炭在燒。
這奇毒發(fā)作無疑是提醒了他,這里并不是什么條理規(guī)章的現(xiàn)代都市,而是動輒殺人放火,滅人滿門的草莽江湖。
哪怕是和他一起相處了這么久的黛綺絲都可以在背后捅刀,更何況是別人?
現(xiàn)在甘寶寶看似愁腸寸斷,實際上一逃出去就會叫人來殺了他!
這個世界本身就沒有道義可言,誰有本事誰就可以無法無天!
想到這里,陳玄干脆把心一橫,直接動手。
甘寶寶回過神來,正想和他再講講條件,迎接她的卻是狂風(fēng)暴雨。
陳玄本就以九陽神功起家,修得一身至陽至剛的內(nèi)力,身形也因為絕世武學(xué)的淬煉,生得極是有力。
一時間,自是梅花帳里笑相從,興逸難當(dāng)屢折沖,百媚生香魂自亂,三峰采引骨都融。
饒是甘寶寶心有不忿,面對陳玄這初出茅廬的小牛犢也不免在心里暗叫著親祖宗。
也虧她是過來人,要不然還真扛不住他這少年意氣頭一遭。
另外一邊。
段譽(yù)被鐘萬仇擒獲的消息也傳到了大理鎮(zhèn)南王府。
因為甘寶寶的關(guān)系,鐘萬仇和段正淳一直是死對頭,不過段正淳從未搭理過他。
只是眼下段譽(yù)被鐘萬仇抓住,而且還有段延慶帶領(lǐng)四大惡人相助,段正淳自然是坐不住了。
“什么?譽(yù)兒被困萬劫谷?!”
“王爺莫急,屬下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天龍寺高僧前來相助,更有不少江湖高手正在趕來的路上?!?p> 聽聞此言,段正淳稍微鎮(zhèn)定了一些,道。
“清點(diǎn)人手,我要親自前往萬劫谷救回譽(yù)兒?!?p> “王爺乃是萬金之軀,豈能輕易涉險?”
“住口!譽(yù)兒是我親骨肉,他遭逢大難,我怎能袖手旁觀?”
見一貫以禮待人的段正淳都如此言詞令喝,那傳令的侍衛(wèi)自然不敢多說些什么。
段氏一族在大理國根基深厚,背靠著有“小少林”之稱的天龍寺,在江湖之中也結(jié)交了不少高手。
段正淳只是振臂一呼,很快就召集了數(shù)十江湖好手,還有一眾鎮(zhèn)南王府的府兵一起前往萬劫谷。
只不過那萬劫谷地處無量山中,毒蟲遍布,蛇蟒隨行,單憑正面強(qiáng)攻肯定是不行。
段正淳一面派人聯(lián)系天龍寺高僧,一面派出號稱“大理三公”的華赫艮、巴天石和范驊三人先行潛入萬劫谷中,從中策應(yīng)。
等到人到齊了,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殺入萬劫谷中。
而此時萬劫谷中的石室地牢之中。
孽緣深種的陳玄和甘寶寶也總算是收了場。
倒也不是陳玄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實在是他體內(nèi)還有龍炎催心散之毒。
哪怕很想再和甘寶寶來一輪,自己也有些扛不住。
至于甘寶寶自是恨意綿長,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扶墻走了出去。
陳玄看著她的背影,不自覺的舔了舔嘴,說是意猶未盡,心里其實更希望她真能把解藥帶回來。
他現(xiàn)在放了甘寶寶,實際上是想讓自己心里有個盼頭。
好歹甘寶寶也綽號俏藥叉,自然是精通藥理。
如果她有心相救,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jī)。
只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伴隨著體內(nèi)的火毒竄到心口,陳玄悶哼一聲,嘴角又見血色,心下暗道。
“終于扛不住了嗎?”
他暗嘆一口氣,頹然的靠著墻壁,緩緩的癱坐在了地上。
要怪只怪這教訓(xùn)來得太晚。
他前半輩子規(guī)規(guī)矩矩慣了,在這波譎云詭的江湖之中反倒是顯得格格不入。
心中的思緒翻涌,一時難斷。
他時不時的咳嗽幾聲,隨著火毒侵蝕心脈,嘴邊已經(jīng)全是血色。
而他心心念念的甘寶寶終究是沒有出現(xiàn)。
萬劫谷中。
鐘萬仇正和段延慶聊著接下來的打算,突然見著那走廊拐角一個美貌婦人踉蹌著走了過來。
他晃眼一看,頓時驚道。
“夫人?”
“……”
“你這是怎么了?崴了腳?”
甘寶寶俏臉微起霞紅,卻也不愿多說,只道。
“他是誰?”
“這位便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四大惡人之首段延慶,我們在谷中抓到了段正淳的親兒子,這次定要讓那狗賊死在我的刀下!”
看著鐘萬仇咬牙切齒的樣子,甘寶寶臉上的霞紅漸消,此刻也顧不上回去梳洗一番,自然也沒心思管陳玄的死活。
她和陳玄本就是萍水相逢,她本是好心好意幫他,沒想到稀里糊涂的還被他一頓收拾。
若非知道陳玄的武功極高,再加上他身中劇毒,只怕甘寶寶說什么也要回去親手殺了他。
現(xiàn)在他就是一頭將死的困獸,甘寶寶便也只當(dāng)吃了個悶虧,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后,只道。
“你真的抓到了段正淳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