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一進(jìn)的小院,一明兩暗的三間正房,連個廂房也沒有,院子西邊有一個極其簡陋的小廚房。
院子里沒有花草,但打掃的很干凈,水井旁邊的竹竿上晾著洗好的衣服。
二夫人已經(jīng)多年不曾踏足這里,這會兒的臉色就有些尷尬。
二老爺?shù)哪樕陀职盗讼聛?,很是不滿地瞪了一眼二夫人,姚家有些體面的下人住的都比這里好。
當(dāng)然,二老爺不會覺得自己對此也是有責(zé)任的。
江庭雪得了英梅的稟報出去迎接,二老爺夫妻兩已經(jīng)走到了正房門口。
江庭雪還是穿著前些天的那套孝衣,還是只有一根素銀簪子,手腕和脖頸上都空蕩蕩的,連耳飾也沒有戴。
可就是這樣一個面帶微笑的少女,卻讓二老爺夫妻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硬著頭皮坐了一陣,二老爺還是把江啟年要接江庭雪回京的消息說了出來。
沒有任何意料之中的喜悅或者抗拒神情,江庭雪很平靜地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
就好似一切都早在意料之中一樣。
江庭雪的態(tài)度令二老爺震驚不已,二太太心里的疑惑也跟著更深了一層。
除非江庭雪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要回去的消息,不然怎么可能這樣鎮(zhèn)定呢?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呢?
江庭雪淡淡地笑著,似乎帶著些微的疏離,又似乎什么情緒也沒有地輕聲說:
“這些年,我和母親給舅舅、舅母添了不少麻煩,既然父親想讓我回家,那我就回去吧,這也是母親未了的心愿,想來母親泉下有知的話也會替我高興的?!?p> 二老爺就又臊紅了臉,很是有些不安地說:
“庭雪,這些年我對你和你母親疏于照顧,我實(shí)在是…….”
江庭雪依然笑的溫婉,輕輕搖了搖頭對二老爺說:
“舅舅不必這樣說,當(dāng)初母親走投無路,還是舅舅收留了我們,這些年,因?yàn)槲覀兡概?,舅舅一家也常被人非議,要真的算起來的話,還是我們母女欠舅舅的多些?!?p> 二太太看著江庭雪,心里卻在冷笑,這種鬼話,她才不會相信。
二老爺卻感動不已,忙擺了擺手說:
“千萬別這樣說,你能這樣懂事,舅舅已經(jīng)深感安慰?!?p> 話說到這里,二老爺又搓了一陣手,然后才下定了決心似地對江庭雪說:
“庭雪,你也不要怨恨你大舅舅和大舅母,當(dāng)初因?yàn)椤愦缶四鸽U些連命都丟了,所以有些心結(jié)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你到了京城,一定要找機(jī)會去看看你大舅舅他們,總歸咱們一家才是親人?!?p> 江庭雪只是溫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不對二老爺?shù)脑捵鋈魏卧捳Z上的回應(yīng)。
在她一歲的生辰宴上,姚夫人和一個小廝被堵在江啟年的書房里。大庭廣眾之下,衣衫不整的姚夫人有口難辯。
懷著身孕的姚大夫人當(dāng)場就暈了過去,還沒等被送回姚府,已經(jīng)七個月身孕的姚大夫人就流產(chǎn)了。
自那以后,姚大夫人就連著病了好幾年,并且再也沒能生育,親生的孩子就只有一個兒子,也就是姚家大少爺姚諭卿。
似乎所有人的不幸,都始于那一天,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貧w在了姚夫人的頭上,可又有誰想過姚夫人也是被陷害的,又有誰愿意聽她辯解一句呢?
事情辦的這樣順利,二老爺很開心,忙又安慰了江庭雪一陣后就急著出去給她置辦回京的行李了。
這十幾年里,洛陽都沒人來過問江庭雪母女的情況,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她們的真實(shí)狀況。
只要這次能讓江庭雪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了洛陽,便不用擔(dān)心回得罪江啟年。
至于銀子,姚家是不缺的。
二太太和江庭雪相對無言地坐了許久,等到桌子上的茶都涼透了,二太太才神情僵硬地從袖子里掏出一疊銀票放在了桌子上,又把那枚金鑲玉戒指放在銀票旁邊說: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和芊語,但是你舅舅和表哥對你并不壞,這三千兩銀票就當(dāng)是我給你將來出嫁時的添妝,我只有你表哥這么一個兒子,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p> 江庭雪不說話,只似笑非笑地看著二太太,直到二太太的臉色都快繃不住了,她才含著笑說:
“舅母太客氣了,其實(shí)花廳失火的那天晚上,我們之間就兩清了,這些銀票你還是拿回去吧。
至于表哥,還請你放心便是,我也希望表哥能娶得賢妻來孝敬你和舅舅?!?p> 二太太頓時氣得臉都白了,侄兒在自己家里慘死,令她在娘家再無立足之地,可江庭雪,竟然還敢這樣直白地挑釁她。
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不就等于是在提醒她:你的侄兒就是我害死的,可你又能把我怎么樣呢?
是啊,能怎么樣呢?官府已經(jīng)有定論,侄兒墳頭的草都已經(jīng)長起來了,至于那個花廳,第二天就被二老爺命人給拆了。
二老爺說看到那個花廳就覺得晦氣。
她當(dāng)然是不能怎么樣了,她的那些娘家人在二老爺面前向來都是沒臉的。
二太太握緊拳頭盯著江庭雪那張完美無瑕的臉,指甲已經(jīng)陷進(jìn)了肉里卻感覺不到半分痛感。
連綿的秋雨過后,難得的有了一個好天氣,陽光肆無忌憚地鋪滿了半個廳堂的地板。
江庭雪依然笑得淡雅恬靜,亮如點(diǎn)漆的眼睛看向門外輕聲說:
“這世上或許沒有鬼神,卻一定有因果報應(yīng),我是一個無牽無掛的人,可舅母有兒有女,所以往后還是多行善事的好?!?p> 姚夫人確實(shí)病了多年,可沒有衛(wèi)家步步緊逼要她把江庭雪嫁過去的話,她又何至于忽然間就病情惡化?
二夫人顫抖著身子站了起來,她哆嗦著嘴唇死死地盯住江庭雪,可最終還是默默無聲地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江庭雪翹了翹嘴角,回頭叫了英梅和鄭嬤嬤到身邊說:
“把戒指擦洗干凈收起來,那些銀票不要動,就和表哥給的那些東西放在一起,等我們走的時候留下來就行了?!?p> 江啟年的書信已經(jīng)到了,那么來接她的人應(yīng)該也快到了。
英梅利索地把銀票收了起來,嘴里還不屑地嘟囔著說:
“以為能送點(diǎn)兒銀票就能贖她的罪,哼!”
江庭雪被英梅逗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臂說:
“我們住在這里清凈,說話自然可以隨意些,可到了京城,甚至是從我們見到江府的人開始,身邊就都是別人的耳目了,所以,以后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都要謹(jǐn)慎才行?!?p> 英梅得了江庭雪的囑咐,忙點(diǎn)著頭應(yīng)了下來。
鄭嬤嬤把桌上的茶盞收了,看著英梅去我放了,這才小聲問江庭雪:
“姑娘,咱們都已經(jīng)要走了,你剛才為什么還要激怒二夫人呢?”
江庭雪輕笑了一聲,看著鄭嬤嬤的眼睛說:
“嬤嬤,你覺得舅母真的是來給我道歉的嗎?三千兩銀子的添妝也未免太多了些?!?p> 鄭嬤嬤頓時變了臉色,想了想才著急地說:
“姑娘,那二夫人她為何還要……”
“她這么做不過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罷了,她根本就沒想讓我活著離開潯陽。
衛(wèi)家人已經(jīng)認(rèn)定是我害死了衛(wèi)金翔,如果不讓我死了,二夫人是沒法給娘家一個交待的?!?p> 鄭嬤嬤緊張得握緊了拳頭,喃喃地說:
“這么說的話,那姑娘可就危險了,我們……”
江庭雪握著鄭嬤嬤的手安撫她說:
“嬤嬤不用擔(dān)心,我既然有了準(zhǔn)備,就不會著了她的道,財帛最能動人心,你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可?!?p> 說著,江庭雪湊近鄭嬤嬤的耳邊仔細(xì)囑咐了幾句。
鄭嬤嬤連連點(diǎn)頭,回到臥房把二老爺前幾天送來的銀票全部揣進(jìn)袖子里后就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