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下人們早把衛(wèi)金翔拖出了花廳，可惜人已經(jīng)沒了氣息。
二夫人臉色灰白地坐著，聽錦繡悄聲稟報說花廳里再沒別的人了，她忽然就怒了，抬起手狠狠地打了錦繡一個耳光。
錦繡慌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請罪，二姑娘姚芊語見下人們在花廳里再尋不出別的人來，便跺著腳罵道：
“馬上去，把姚千蓉和江庭雪給我?guī)н^來。”
二老爺急匆匆走了進(jìn)來，一邊走一邊還理著袖子，顯然是在睡下后又被叫起來的。
跟在二老爺身后的是姚家二少爺姚諭之。
秋闈將至，書院讓學(xué)子們都回家待考，姚諭之是昨天下午剛到家的。
“為什么要去找三丫頭和庭雪？”
二老爺對于女兒的大吼小叫很是不滿，黑著臉瞪了姚芊語一眼問。
二夫人的怒氣忽然就弱了些，看到丈夫和兒子，她才忽然想起自己該如何解釋侄兒會深夜出現(xiàn)在內(nèi)宅的。
姚芊語面對失敗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仍然接著大聲嚷嚷：
“肯定是江庭雪那個賤人害死表哥的，一定要把她交到官府去治罪?！?p> 二老爺還沒坐穩(wěn)，聽了姚芊語的話，驚得差點兒栽倒在地上。
妹妹壞了名聲被休，二老爺心中是真的生氣，所以這十多年來，他對江庭雪母女可以說是不聞不問，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和親外甥女，姚夫人去世的時候，他還是傷心了幾天的。
可衛(wèi)金翔這個混蛋的死，怎么會和外甥女有了牽連呢？
對衛(wèi)家，尤其是對衛(wèi)金翔，二老爺簡直是厭煩到了極點。
所以，等大概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時，二老爺氣得一個耳光就打到了二夫人的臉上，并指著她罵道：
“一個聲名狼藉的東西，你讓他深夜待在內(nèi)宅，你當(dāng)我們姚家的女兒都不要名聲的嗎？還想去驚動官府？你但凡敢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半句，我即刻就休了你。”
二夫人以為死的畢竟是衛(wèi)家的長孫，二老爺怎么著也得給衛(wèi)家個說法，卻沒想到二老爺竟然是這樣的態(tài)度，所以她當(dāng)即就哭得幾乎暈了過去。
姚諭之雖然也厭惡衛(wèi)金翔，可看到自己的母親哭得傷心，他也于心不忍，便勸二老爺說：
“父親，這總歸是一條人命出在咱們家，若不查清楚給外祖家一個交待，說不定就真的會鬧到官府那邊去，到時候才會真的壞了家里女眷們的名聲。”
二老爺并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不過是盛怒之下的氣話而已，所以聽了長子的話，他終于點了點頭，一邊吩咐人去衛(wèi)家報信，一邊派人去叫江庭雪和姚千蓉到正院來。
三姑娘姚千蓉其實一直沒敢睡，就躲在趙姨娘的房間里不停地流眼淚，眼前晃動著江庭雪最后和她說話時那冷漠的眼神。
聽到正院來人叫她過去，姚千蓉馬上抱住趙姨娘大哭著說：
“姨娘，你救救我，我這回過去一定會被打死的。”
趙姨娘自己也拿著帕子擦眼淚，可還是對姚千蓉說：
“躲不過的，姨娘陪你一起去，你就把自己看到的完全說出來，實話實說，有你父親在，他不會讓人把你怎么樣。”
這件缺德的事情鬧大了，可自己的女兒不是主謀，是被逼的，憑什么要去當(dāng)替罪羊？
這么多年一直被欺負(fù)她們也認(rèn)了，但這一次不同，人命關(guān)天，她才不要再背鍋，不然她們母女真的會性命難保。
衛(wèi)家那群餓狼，沒有一個好東西。
能在二夫人手里討生活這么多年，趙姨娘也并非只是一味地懦弱。
月朗星稀，江庭雪帶著鄭嬤嬤走在通往正院的路上，忽然間一回頭，就看到錦繡正用看鬼一樣的眼神盯著她看。
江庭雪就淺淺地笑了一下，也不和錦繡說話，繼續(xù)邁著悠閑的步子往前走。
錦繡剛被二夫人打了耳光，此刻正腫著半邊臉，被江庭雪這一眼看過來，她只覺得腳底瞬間就生起了一股寒氣。
姚千蓉和趙姨娘一起跪在地上，她哭著對二老爺說：
“父親，女兒今天真的沒有見過表哥，我離開花廳的時候，就只有表姐還在那里?！?p> 姚芊語氣得又想去打姚千蓉，卻被姚諭之抓住手腕制止了。
聽母親和兩個妹妹解釋這么久，姚諭之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猜測其實已經(jīng)成了事實：是母親和兩個妹妹設(shè)了局，為的就是壞了表妹的名聲后逼她嫁給衛(wèi)金翔。
對于江庭雪這個表妹，姚諭之其實沒什么印象。他常年不在家，偶爾在年節(jié)的時候回來也碰不到江庭雪，至于姑母前段時間去世，若不是有同窗的家人悄悄給他送信，他敢肯定父母是不會通知他回家的。
印象中見過江庭雪的幾次，她都是低著頭不說話，他甚至都沒看清楚過江庭雪的長相。
外面打簾子的小丫頭稟報了一聲，江庭雪就在眾人的矚目中走了進(jìn)來。
依然是孝中的穿著，半臂小衫和長裙都是素白的顏色，一頭鴉青的長發(fā)也只用一根素銀簪子挽著，通身上下不見半分刻意的裝飾，卻依然能讓人眼前一亮。
是什么不同了呢，大概就是江庭雪此刻的坦然和平靜，與這屋子里的混亂景象顯得格格不入，更與往日里的怯懦軟弱大相徑庭。
姚諭之呆呆地看了江庭雪一陣后才意識到自己十分失禮，忙紅著臉把頭轉(zhuǎn)開了。
江庭雪無視姚芊語的怒視，很平靜地走到二老爺夫婦跟前行了禮，然后對二老爺說：
“舅舅，傍晚的時候錦繡叫我來正院，說是舅母得了幾匹好料子要讓我們姐妹挑選，可我到了花廳之后只見到了三表妹。
我和三表妹一起喝了杯茶，很快就覺得頭暈瞌睡的厲害，所以就先回去休息了，離開的時候也沒碰見別的人。”
說到這里，江庭雪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姚千蓉和趙姨娘，又平靜地說：
“三表妹比我走的早一些?！?p> 聽了江庭雪的最后一句話，姚千蓉又是震驚又是羞愧，她不敢再看江庭雪，只捂著臉不停地抽泣。
江庭雪說的和姚千蓉剛才說的完全相符，二老爺本就已經(jīng)起了疑心，所以在聽到江庭雪說喝完茶就覺得頭暈瞌睡的話后，他的眼神就如刀子一般地朝二夫人看去。
他雖是個男人，可家中有妻妾和通房，所以這些內(nèi)宅中的骯臟手段，二老爺也并非完全不知。
二夫人這時候已經(jīng)從慌亂中平靜了下來，侄兒已經(jīng)死了，她必須讓江庭雪來抵罪，也只有這樣，她才能給娘家人和二老爺一個交待。
二夫人一邊擦淚，一邊上前拉住江庭雪的手哭著說：
“雪兒，是舅母的錯，你金翔表哥今天來的時候說是你約他來的，舅母想著你們都私下見了好幾次了，有些情誼也正常，所以就答應(yīng)讓你們見一面，可你，你怎么能……總是條人命，更何況你們是有情誼的?！?p> 二夫人拙劣的污蔑技巧令江庭雪哭笑不得，她把自己的手從二夫人手里抽了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
“舅母，你若是想說我和衛(wèi)公子私相授受，那就請你拿出證據(jù)來，比如信物或者書信，若是沒有，你這樣污蔑我一個剛失去母親的晚輩，用心就太惡毒了些?！?p> 看二夫人愣住，江庭雪就往后退了兩步離她遠(yuǎn)些，然后對二老爺說：
“舅舅，殺人償命，既然舅母和二表妹都說衛(wèi)公子的死與我有關(guān)，我想還是請官府來查清楚的好，因為這不僅關(guān)系著我的生死，也關(guān)系著姚家的名聲。”
廳里的人都驚呆了，誰也想不到一向怯懦軟弱的江庭雪會說出這樣強硬的話，而且絲毫沒有不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