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想不想讀書?
顧錦一想也是,再難也不會難過剛來這里的時候,那時候連個房子都沒有,現(xiàn)在好歹還有個房子住呢。
糾結(jié)沒有了,顧錦就那么軟軟的依偎在沈景城懷里,拿著那寫滿字的紙張認真的檢查著,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事情。
江正書就是這時候來的,文人習(xí)慣讓他很守規(guī)矩,就算看到屋門開著,也沒隨隨便便進去,而是站在院子里高聲詢問。
“沈里長在家嗎?”
顧錦聽到詢問聲,連忙從沈景城懷里起來,沈景城也整理了下衣衫下炕去迎人。
沈景城走出屋子,看到江正書有些局促的站在院子中,問:“江叔,有事?”
“我、我……”江正書有些開不了口。
“屋里說吧?!?p> 沈景城見他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意,也不可能陪著他在院子中一直站著,就帶頭往屋里走。
顧錦正歪著身子,胳膊撐在炕桌上看計劃,見沈景城帶著人進來,立刻就坐端正了,查看自己身上有沒有失禮的地方。
沈景城見她如此,猛然意識到,她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再隨意帶人進出這間屋子,看來以后得弄間待客的屋子了。
但現(xiàn)在江正書已經(jīng)進屋,也不能再讓人出去,就帶著江正書來到靠西墻的桌子旁,請他一起坐下。
江正書進屋,見當初救他的那個小姑娘坐在炕上對他禮貌的點點頭,連忙也點頭回應(yīng),在沈景城的帶領(lǐng)下拘束的在椅子上坐下,緊張的渾身僵硬。
沈景城見狀也不急,拿了只干凈的碗倒上水放到他旁邊的桌子上,靜靜等著他開口。
江正書這人沈景城雖然接觸不多,但知道這人木訥的很,不會跟人打交道,不通人情往來,對農(nóng)事不太了解,對農(nóng)作物也不太認識,身體還弱的很,干農(nóng)活簡直像在繡花,慢的不得了。
但這人有一個優(yōu)點,那就是實誠、認真、也好學(xué),不管你對他說什么,他都會很認真的聽,很認真的學(xué)。
最起碼剛來時野草谷子分不清的江正書,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清楚這兩者的區(qū)別了。
江正書正襟危坐的坐著,張了張嘴卻沒能發(fā)出聲,再使勁提提氣還是沒能說出話,沒一會兒就緊張的額頭冒出了汗,連呼吸都亂了。
顧錦見他緊張成這樣,狐疑的看向沈景城。
沈景城聳了聳肩。
他也不知道這老頭兒在緊張什么,這還什么都沒說呢。
時間一點點溜走,可能是因為沒人催吧,江正書慢慢平靜了下來。良久,他再次鼓了鼓氣,終于問出了聲:“那個,我想,問問,你、你們要不要讀書?”
?。??
顧錦和沈景城聽的對視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最難出口的話已經(jīng)開了頭,江正書接下來的話就說的比較流暢了。
“我原來是教書先生,教過不少年的書,我看你們都識字,但好像不太會寫字,比如我名字中的‘江’字,你們的落筆是不對的,應(yīng)該先寫三點水,再寫……”江正書說著用手指在沈景城倒的那碗水里沾了沾,就在桌子上示范著寫了起來。
沈景城看著正在示范字體正確寫法的江正書,目光微凝。
他怎么知道自己寫字時落筆不對?
接著忽然想起,江正書剛來時,他是當著江正書的面記錄的他的籍貫,那繃緊的心又松了開來。
顧錦不知道江正書是怎么寫的,好奇的溜下炕來到桌前,見他寫在桌上的字端端正正,比自己和沈景城寫的好看多了,目光頓時有些羨慕。
要是自己也能寫出這樣的字就好了。
沈景城見她眼里都是驚嘆,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問江正書:“你教的學(xué)生中可有考過功名的?”
“有,有的?!苯龝B連點頭,生怕沈景城會嫌棄自己不中用,急忙說道:“我教的學(xué)生中十之六七都能考上童生,秀才能有十之五六,舉人不算多只有十之二三,進士少些,只有十之一二?!?p> 說到最后江正書有些忐忑起來。
其實他的學(xué)生中能考中秀才和進士的人應(yīng)該更多一些的,只是到了最后那些人都嫌他不會人情往來,不能在他這尋求更多的出路,到了最后階段就另尋其他先生去了,如果加上那些人,他的學(xué)生真的是人才濟濟。
沈景城聞言卻目露疑惑,沒有讀過書的人可能不了解江正書說的這個概率究竟有多難能可貴,但重來一次的沈景城卻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先生教書既然如此好,為何會落到如此地步?”沈景城問。
像他這樣的教書先生,無論到哪里都會有人搶吧?怎么就孤身一人流落到了這里?
江正書聞言卻垂眸不說話了,瘦骨嶙峋的身形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蕭索與悲愴,儼然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沈景城與顧錦對視一眼,拉著她走到炕邊離江正書稍遠一些悄聲與她低語:“這人聽著教書還不錯,咱讓他試試?”
經(jīng)過這幾年沈景城一再推脫,顧錦卻以為他并不想讀書,輕輕的說:“你要是不愿讀書的話,也可以不讀的,不用勉強?!?p> “誰說我不愿讀書的?”沈景城望著她清亮的眼睛,低眸含笑:“我愿意的,只是沒遇到好先生,不想將就而已?!?p> 顧錦見他如此說,遲疑的問:“那……我們試試?”
兩人的聲音很小,坐在椅子上的江正書根本聽不清他倆說的什么,緊張的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不停的收緊。
秋收結(jié)束后,西村的家家戶戶都有二畝地的收成,唯獨他因為來的太晚,那時候已經(jīng)過了耕種秋糧的節(jié)氣,是半點收成也沒有,從沈景城家糧食入倉不再管飯后,他已經(jīng)餓了兩天了。
可除了教書,他也沒有別的本事,而西村的人就算比他強些,也沒強到哪里去,能讓他混口飯吃的,也就只有沈景城這里了。
要是沈景城不想用他,他都不知道該怎么熬過這個冬天。
就在江正書忐忑不安時,忽然就聽到沈景城的詢問聲:“你想要多少束脩?”
江正書聽得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驚喜連忙說:“不要束脩,管我吃就行?!?p> 他怕要的太多,連個混口飯吃的機會都沒了。
“那怎么行?”沈景城滿臉不贊同的說:“您看這樣行不行,除了管吃,每季我再管您套衣裳,我看您年紀大了也是孤身一人,要是您愿意,我和內(nèi)人可以負責給您養(yǎng)老送終,要是您不用我們養(yǎng)老送終,就每年給您二兩銀子,如何?”
養(yǎng)老這個提議是他想出來的,倒不是他對江正書沒有半點防備之心,而是從這人來到西村的表現(xiàn)來看,著實是沒什么威脅性,再加上一個好的教書先生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這人教書的能力真像他說的那樣,那么留下江正書絕對利大于弊。
而要想真真正正留住一個人,就得拋出人家最渴求的東西。
試想一個孤身一人的老人家,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身后事絕對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