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狂風猛地從天而降,連帶著灰白的霧氣一起砸下來,迷蒙之下伸手不見五指,將飄忽天外的思緒一舉拉了回來。
童妙語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可惜什么都看不清。
那兩個在天上搞什么幺蛾子,怎么將云氣全都弄到地下來了?
光影變幻,轉眼童妙語已經(jīng)回到了小院中,就連姬長野和藤芽也被趕了出來。
藤芽的法相已經(jīng)收起,此刻正雙手掐腰站在桌子上。
姬長野面上就是嘲諷之意。
“你不是能耐么?有本事在這里將法相化出來,看那幫老東西不分尸了你。”
藤芽聞言氣的在桌子上蹦跶了一會,別無他法之下只好縮在角落里畫圈圈,看起來很是可憐無助。
“好了,你別欺負它了。”
這狐貍偏偏越說越來勁,見藤芽獨自郁悶,他還非得變回狐貍身用尾巴去騷擾人家,看的童妙語一陣無語。
兩個加起來都不知道多少歲了,還跟小孩子似的,都說男人至死是少年,現(xiàn)在看來,更像是至死沒出幼兒園。
抬頭看一眼簾幕似的紫藤,她暫且將老者的話壓在了心底。
洪水漸漸退去,靈場也在準備回復工作,只是一群不速之客卻在此時找上了門。
柳家家主指名道姓要見她。
此時一間客廳里只有柳望鄉(xiāng),柳倩,童妙語三人,柳倩自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柳望鄉(xiāng)則是笑里藏刀。
“童副使,久仰大名,此前老夫就聽小女提起過你好幾回,今日一見,果然是個俏佳人,說起來,你同老夫的一位故人長得倒是有些相似,不知童副使出身何處?”
“柳家主說笑了,我只不過是個僥幸被救的山野孤兒,苦苦求索好些年才混到一個副使的職位,怎么會跟您這等人物的故人有什么淵源,至于容貌,眉眼相似的多了去了,總不能都是近親?!?p> 柳望鄉(xiāng)仔細琢磨了幾遍她的話,心想如果她真的和當年的應雪有什么關聯(lián),應當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落魄,索性將初見時的驚異往下壓了壓。
用蓋子將茶水上的浮沫撇開,淺抿一口,任由其中的靈氣在口中回味幾番,他才再次開口。
“倒是老夫想多了,只不過那日在洞天中的奪寶一事怕是與童副使脫不了干系吧?!?p> 童妙語聞言掀起眼皮,正好同他對上眼。
她面不改色,將心虛盡可能收斂起來。
這老狐貍怎么會知道奪寶的事會同她有關,按理說狐貍做事向來干凈利落,應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才對。
故作驚訝的張了張嘴,詫異道。
“怎么會?那日我確實進去過那洞天,只是等我趕到的時候各處廳堂早就被翻的不成樣子,出來時還碰見了柳小姐,眼見四大世家的人都在,就算是還有寶物那也肯定沒我這種小修什么事,索性逛了逛就回來了,就連那奪寶的事我也是方才才聽說的,柳家主怎么會覺得奪寶的人是我?”
還沒等柳望鄉(xiāng)開口,一旁的柳倩就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童副使這話說的可真就是自謙過頭了,你的修為雖然低,可好歹身邊還跟著一位九尾狐妖呢,放眼整個太洪洲,能在四大世家家主眼皮子底下將寶物拿走的人一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當時在洞天里的能有這等本事的可就他一個。”
說到這里童妙語想明白了些,看來柳家之所以會找到她頭上來應該是跟這柳倩脫不了干系,畢竟那日見過狐貍的除了那幾個四人,就是柳倩了。
“柳小姐這話說的就有些偏頗了,要我說你怎么也不該懷疑我,畢竟有哪個做賊的會明晃晃的惹人猜疑,如果真要在眾人手底下奪寶,那應該從頭至尾都不露面才對。”
她說的確實也有道理,只是柳倩卻不認。
太洪州那幾個背后的大能早就歸隱的歸隱,閉關的閉關,除了歲月仙宗內(nèi)的兩位真仙偶爾還能留下些行蹤,其他三人怎么可能隨便出山。
此回洞天中的機緣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真高人定不會出手,有這閑心的,除了那突然冒出來的狐貍還能有誰?
這種奪人機緣的事只要沒有被捉住把柄,童妙語就絕不會認,更何況那些東西還很有可能是她從未見過面的老爹留下來的,她拿了也是理所應當。
眼下她更是要被迫提升修為,那些東西對她來說也就更加珍貴,絕不能讓。
兩方有些僵持,只是柳望鄉(xiāng)本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也不想同她耗下去,索性直接抬起一掌向她襲來。
砰!
實力懸殊之下童妙語哪里躲得開他的一擊,直接被他打飛出去撞在墻上。
童妙語只來得及撐起身子咳嗽兩聲,一只手爪就出現(xiàn)在她眼前。
柳望鄉(xiāng)單手掐起她的下巴,眼神凌厲,似乎在等待她做出什么反應。
可惜,他等了許久也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童妙語只是恨恨的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個瘋子。
“柳家主,咳咳,你真把這里當成柳家了么?敢在這里動手,你怕不是想同整個歲月仙宗為敵!”
柳望鄉(xiāng)面目冷酷,蹙眉冷哼一聲。
“那還不至于,畢竟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副使,老夫有心提點你幾句,誰曾想下手略略重了些,想必貴宗定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同我柳家為敵吧。”
童妙語將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扒下來,原本白皙的臉頰上迅速顯出幾道紅紅的印子。
沒想到這老東西這么在意當年那件事,只是長相這一點苗頭就叫他直接動手試探,可見他內(nèi)心有多惶恐懼怕。
這么心虛,雪江那件事他應該參與的不少吧。
此時她也慶幸自己身上的氣息已經(jīng)被秘法洗過,否則就他這般狠厲的樣子,自己眼下應當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
眼下對方什么都沒試出來,她的小命應當是保住了,就算再怎么忌憚,歲月仙宗應該也不會允許旁人在這里無緣無故的殺一個人吧。
“柳家主怕是年事已高,糊涂了,我歲月仙宗的副使豈是什么人都能欺負的!”
轟!
說話的是一位身著金紅袈裟的和尚,左手握禪杖,右手持佛禮,面色嚴肅。
只見他右手一翻,一枚羅漢大掌就朝著柳望鄉(xiāng)打了過去。
柳望鄉(xiāng)沒想到對方會直接動手,使盡全力,連連后退數(shù)步才堪堪接下那一掌。
粗粗的喘息幾下,他瞇眼盯著來人。
“閣下是哪位?老夫乃柳家家主柳望鄉(xiāng),閣下如此魯莽行事,怕是沒有將我柳家放在眼里!”
和尚抬眼正視他,依舊是一副莊嚴相。
“七長老,南格,閣下如此不講理,貧僧還以為是哪家村子里的武夫來這里逞兇呢。”
童妙語聞言暗自叫了一聲好。
早就聽聞這位七長老的兇名,好些弟子更是聞之喪膽,今日一見當真是人如其名。
她扶著墻壁站起來踉蹌幾步,嘲諷道:
“豈止是不講理,柳家主就差舉一面寫著唯我獨尊的大旗了,難道就因為我同當初的雪娘長得像了些,柳家主就要取我性命么?”
南格眼皮一抬,扭頭看她。
“雪娘?”
童妙語點頭,將事情的經(jīng)過大致同他說了一遍。
“阿彌陀佛,當初雪江之事雖然貧僧外出錯過,可僅憑聞之依然覺得慘烈,沒想到數(shù)十年之后,居然還能在本宗內(nèi)遇到同其有關的荒唐事,實在可笑之極?!?p> 柳望鄉(xiāng)袖袍一甩,慍怒道:
“大師莫要被流言蒙蔽,雪江之事是雪娘修煉走火入魔所為,其行徑之惡劣天地難容,我等修士更是對其鄙夷良久,老夫也是見這位童副使與雪娘多有相似之處才想下手試探一番,以免再生禍端,誰知大師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聽到他這話童妙語真是連笑都笑不出來,天下怎么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顛倒黑白,是非不分,這分明就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些瞎話他是要說給誰聽?
她抬眼往四周掃了一眼,當見到門外那些正在竊竊私語的新弟子時,她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是說給那些后世小輩聽的。
如今雪娘早已下落不明,是是非非,不都是從他一張嘴里說出來的么,他們這些老家伙信不信不重要,只要那些小輩信就可以了。
柳倩也看得清形式,站在自家爹爹身旁幫腔。
“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相必南格大師也不愿意見到雪江慘案再發(fā)生一次吧,如今您應該能理解爹爹的良苦用心了。”
南格大師垂眉一笑。
“良苦用心貧僧倒是沒看到,說到慈悲為懷,貧僧倒是覺得二位很有必要見一下佛家的怒目金剛?!?p> 話音剛落,南格便將禪杖交給一旁的童妙語代為保管,就連那件莊嚴的袈裟都被他脫了下來。
童妙語愣愣的將東西接過來,有些不明所以。
“大師你……”
南格抬手止住她要問的話,抬步朝著柳家父女走去。
見有些不對,柳望鄉(xiāng)后退幾步,抬手指著南格。
“你,你想做什么?”
南格走到他面前,一拳就要錘上柳望鄉(xiāng)的腹部,柳望鄉(xiāng)閃身躲開,不料轉身的時候竟然被南格捉住后襟,直接將他提了回來。
怪不得平時經(jīng)常聽說有小崽子被七長老揍得嗷嗷叫,真是好大的力氣。
柳望鄉(xiāng)還想運法反抗,一口氣還沒提起來,就被南格對著門面一拳打散。
“啊!”
“我是柳家家主!你,你區(qū)區(qū)一個長老竟然敢如此對我,我定叫你……哎呦!”
南格一句廢話也不跟他將,只是一拳又一拳的砸下去。
童妙語看的心驚膽戰(zhàn)。
好悍勇的和尚!
柳倩已經(jīng)被嚇破了膽,見攔不住,只能瑟縮在一旁發(fā)抖
不僅是她們,就連門外的弟子也都看傻了眼,一個個目瞪口呆,感覺七長老是要將人直接打死。
南格打夠了,將柳望鄉(xiāng)拖到門前隨手一丟,大氣都不喘一下,指著他說:
“你們給我記住,此人就是一個顛倒黑白的敗類,今日我南格看不慣他將他打了是他罪有應得,往后你們誰要是學的同著畜生一般,我必打的他比這廝還慘!聽清楚了么?!”
被問的眾弟子精神一陣,紛紛點頭應是。
南格又對地上的人說:
“柳施主,今日我南格所作所為皆是因為貧僧本人看不慣你,日后若是來尋仇,你可認好了!”
說完他便大搖大擺的走到童妙語身邊給將自己的袈裟禪杖取走,還對她施了個佛禮。
童妙語趕緊還了一禮,連致謝的話都忘了說,就見他已經(jīng)離去。
柳望鄉(xiāng)最后是被柳倩攙扶著離開的,那狼狽樣子平生僅見。
童妙語還未到小院就看到姬長野在門口等她。
姬長野遠遠見到她臉上有幾道紅印,擔憂的詢問一邊緣由,聽完媳婦的話他哪里認得住,恨不得直接就去要了柳望鄉(xiāng)的命,還是童妙語拉住了他。
那柳望鄉(xiāng)固然該死,可眼下還不是要他性命的時候。
姬長野一口氣憋在心里,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氣惱地搖搖尾巴。
“你這樣讓我怎么能安心放你一個人在這,可眼下我要是真殺了那混蛋,怕是更要出亂子。”
童妙語抬頭看他。
“你要走么?”
姬長野無奈的點點頭。
“西域那邊出了些急事,我必須回去一趟,只是你……”
童妙語搖搖頭。
“我沒事,擦點藥就好了,你有事就去做,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只是……你會回來么?”
她并不想做誰的累贅,也討厭別人為她放棄什么,如果離了誰她自己就活不下去,那只能證明她是個廢物。
“你這是什么話?我媳婦還在這里,不回來我去哪里?”
見她有些失落,他的心緒也跟著低落下來,抬手在她頭頂上揉了揉,算作寬慰。
“怎么,就這么舍不得夫君我?要不你求求我,或許我就不走了呢?!?p> 童妙語沒有接他的話,只是說了兩個字。
“一年。”
“什么?”
童妙語抬頭同他對視。
“我不知道西域有多遠,所以我給你一年時間,如果一年內(nèi)你不回來,我就不要你了?!?p> 聽她這么說,姬長野輕笑出聲。
“怎么弄的跟本座要撩完人就跑路一樣,就算這天地再大,憑本座的修為,莫說一年,就是半年也足夠用了,你呀,可要好好的在這里等為夫回來?!?p> 童妙語將手從他掌中抽出,轉身背對他。
“我不信這些花言巧語,一年便是一年,雖然在我的認知里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我確實喜歡你。
我喜歡你,但是你不能憑著這句話就騙我一輩子,所以你也不必多說,我也不多問,一年后是什么光景,到時候就知道了?!?p> 姬長野知道她并不是在說笑,想想信中的內(nèi)容,眼神逐漸冷下來。
“好,一年后,本座定還是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
“好。”
長風吹動童妙語的鬢發(fā),她問出最后一個問題。
“你很急么?”
姬長野看他一眼,點點頭。
“那就去吧,我真的可以照顧好自己,會等你回來?!?p> “……,好,等我回來?!?p> 他一轉身,風乍起,白衣獵獵,不是神明,勝似神明。
童妙語回頭望著他遠去的方向,神色在坦然與復雜之間交迭。
好像又是她一個人了。
抱歉今天發(fā)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