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徐

　　陳家豪一臉不情愿地坐在摩托車后座，緊緊地抱著杜寬的腰。

　　“不是，杜寬，你什么時候對南徐的路那么熟悉??？”陳家豪從一開始的不情愿變成了詫異。

　　在他印象里，杜寬一直是家、學校兩點一線，就算來過南徐，也不至于這么熟悉。

　　不過杜寬沒有理會陳家豪，實在是沒有頭盔，一開口就是一陣風灌進嘴里。

　　而且這事也沒辦法解釋，畢竟對于十七歲的杜寬來說，他確實是第二次來到南徐。

　　上一次還是父親帶著爺爺來南徐看病的時候。

　　南徐，對于杜寬來說并不是一個福地。

　　到了紡織二廠家屬院小區(qū)，杜寬下了摩托，兩人推著車進了院子。

　　附近坐落著六家國棉廠，有十幾萬人在國棉廠工作，可以說這里就是紡織工人的大本營。

　　陳家豪一邊應付著熟人長輩的招呼和問題，一邊帶著杜寬進了家門。

　　杜寬心里不禁一片唏噓，到了九八年，國棉二廠就會宣布破產，這里大部分人都會陷入下崗潮。

　　不過比起其他地區(qū)幸運的是，下崗工人渡過了最大一波下崗潮，馬上就要迎接新世紀，他們盡管失去了鐵飯碗，但外出打工的工作還是有的。

　　陳家豪家不大，典型的兩室一廳。

　　作為家中的獨子，陳家豪擁有自己的臥室。

　　這對從前的杜寬來說，簡直就是夢中的生活，他直到十四歲上初中，家里又加蓋了一個偏房，才和小燕姐分開住。

　　“我跟我爸說過打零工的事了，他會幫咱們留意著，這兩天我?guī)闳€好地方，玩完再去打零工?！标惣液篮俸傩χ?，從床下拉出一個紙箱子，里面放著漫畫和武俠書。

　　杜寬知道陳家豪口中的好地方是哪，無非就是金水路上的一家街機廳。

　　陳家豪的小金庫幾乎都是消耗在街機廳上。

　　兩個人打完零工就跑到街機廳，直到被陳家豪的父親逮到，一頓皮帶炒肉，才斷了念想。

　　杜寬沒有接過陳家豪遞來的漫畫，“家豪，我家的情況你知道，我準備擺地攤賺點學費，你要不要一起？”

　　這是杜寬來之前就想到短時間內最適合自己積攢本金的路子。

　　隨著那位老人在南方的講話，南徐的政策也放開了許多，在來的路上杜寬沒少看見擺攤的人。

　　畢竟三十塊還想辦什么大事？

　　“擺攤？”陳家豪愣住，這對他來說不算陌生，他的武俠書就是從地攤上買來的，都是盜版。

　　不過讓他自己來擺攤，陳家豪還從沒想過。

　　“這事有意思啊，我們進點武俠小說還有漫畫來賣，肯定賺錢！”陳家豪沒有杜寬預想的猶豫，反而興奮了起來。

　　顯然擺攤對陳家豪來說，不是工作，只是一場消遣。

　　“你丫的是賣書嗎？我看你是想趁這個機會白嫖點看書的機會?！倍艑捯谎劬涂赐噶岁惣液赖男⌒乃?。

　　陳家豪訕訕一笑，一臉為難之色，“那我們不賣這些賣什么，其他我也不懂啊，再說咱們到哪進貨？”

　　杜寬對陳家豪的問題也有些意外，看來這家伙也不是沒動腦子。

　　對于十七歲的小子來說，這些問題足夠他們頭疼的了，他們喜歡的是古惑仔陳浩楠身穿皮褲的帥氣，賭神里周潤法吃著巧克力大殺四方。

　　如果拿所謂香江電影最后的余暉《無間道》給他們看，完全就是雞同鴨講，能動手就別比比。

　　“這些東西交給我，只有一件事需要你。”杜寬迎著陳家豪期待的目光，“那就是本金，我這只有三十塊，不太夠，你再拿三十出來?！?p>　　陳家豪的臉頓時苦了下來。

　　敢情就是要自己出錢啊。

　　“你不拿也行，摩托車借我用一段時間，成嗎？”杜寬感受到陳家豪的猶豫，沒再逼下去。

　　他自己也能擺攤，無非是前期少掙點。

　　杜寬想將陳家豪拉進來，除了想帶對方掙點錢外，之后要用到陳家豪堂哥的關系，有陳家豪在，會更容易一些。

　　“唉，算了算了，本來我還攢了一筆錢，想要買點書，去街機廳玩玩呢?！标惣液绹@了口氣，從自己的枕頭下翻出一把毛票來。

　　兩人數了數，居然有七十三塊。

　　這小子到底是攢了多久。

　　兩人湊了有一百塊，這對杜寬來說是個驚喜，有了這一百塊本金，他更有把握在開學前，攢下第一桶金。

　　杜寬要暫住陳家豪的家里，又借用了陳家豪堂哥的摩托，原本杜寬是打算給陳家豪六成，不過這六成杜寬等到擺攤結束會借用一下。

　　但陳家豪死活不答應，兩人草率地達成了五五分的分配。

　　陳家豪并沒有當回事，在他看來，擺攤頂多就是掙點零花錢，說不準還要虧，根本意識不到那些他看不在眼里的小商販，腰包比他整個家還要鼓。

　　晚上，陳家豪父母回來看到杜寬，也是好一番夸贊。

　　在他們眼里，杜寬是一本大學生，自家孩子就是個大專，陳家豪能交這樣一個朋友一起打零工，總比出去鬼混好。

　　“你們爺仨安心坐著，我給你們做飯去?！标惣液赖哪赣H擦了擦手，放了盤瓜子，去了廚房。

　　陳家豪的父親看著蘇省電視臺亞細亞商場的廣告，冷哼了一聲。

　　亞細亞商場對于普通市民當然是件好事，可對于自己妻子所在的供銷社就是個滅頂之災。

　　工資雖說照發(fā)，可效益比以往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更重要的是，他聽到風聲，說不準什么時候供銷社就要裁撤了。

　　“小寬，我聽家豪說，你想擺攤？”陳父收回目光，看向正襟危坐的杜寬。

　　“是，叔叔，我想著離開學還有兩個月，家豪我們兩個擺地攤也算提前體驗一下社會，能掙點生活費就更好了?！?p>　　“丹陽縣有個批發(fā)市場，早上騎著摩托去那邊進貨再拉回來賣。”杜寬詳細地向陳父解釋著。

　　畢竟在南徐跑跑他們或許還能接受，但兩個半大小子去五十公里外的丹陽，恐怕很難接受。

　　杜寬話音剛落，原本忙碌的廚房突然就靜下了聲音。

　　整個客廳一股壓抑的氣氛讓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