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地仁心
團(tuán)團(tuán)走后,房間里只剩謝澤淵兩人,梁婧儀那句“住手”歷歷在目,謝澤淵以手肘支撐桌子,手背抵著下巴,戲謔道:“好看嗎?”
梁婧儀以為他問他的容貌,如實說道:“好看,驚為天人,平生見過之最。”
謝澤淵笑了,似乎心情不錯,懶懶解釋:“我是說這出戲。”
梁婧儀皺眉:“不好看,女孩子臉皮薄,做事最好得留一線。”
床下忽然爬出來一個人,梁婧儀心跳漏了幾拍,定睛看去發(fā)現(xiàn)是個容貌普通的中年男人,留著胡子。再看謝澤淵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絲毫不為床底藏人而驚慌,梁婧儀就知道他是姜知行。
他到醫(yī)館纏好傷口后就回到謝澤淵這里,從團(tuán)團(tuán)來時就藏進(jìn)床底,肩膀的傷口讓他爬出來艱難困苦,好不容易整個身體都從床底下爬出來,姜知行氣喘吁吁倚著床頭,臉色發(fā)白。
姜知行冷嘲,偏激道:“誰會留一線?每個人都留一線,小琴就不會死?!?p> 梁婧儀張張口,啞聲。
謝澤淵在去老叟家中時把事情始末都告訴她了。
她想反駁的,慕容琴的死是必然的,春山病沒有解藥。他們?nèi)暨x擇趁余下時間浪跡天涯,逍遙快活的活著,或許是最好的結(jié)果。但他們偏偏選擇最錯誤的決定,殺人取血天理不容。慕容琴最后活著的幾年都生存在悲冷的血池里,與死無異。
慕容琴死在姜知行眼里是不該,那他殺的那些無辜少女又是應(yīng)該的嗎?她們本該擁有更好的人生,快樂幸福過一輩子,姜知行為了一己私欲將她們辣手摧花。其實最該以死謝罪的,是姜知行才對。
慕容琴的死并沒有為這件事畫上句號,另一個罪魁禍?zhǔn)走€存活于世。
梁婧儀一直都不喜歡姜知行,奈何謝澤淵已將他收入麾下,她只能接受。
謝澤淵先是淡淡批評姜知行:“姜知行,我不希望看到我的人內(nèi)斗,以后你們倆跟對方說話客氣些。”
而后他轉(zhuǎn)向梁婧儀:“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仁慈往往得不到好下場,這句話我以后會慢慢教給你?!?p> 姜知行撇過頭去不屑一顧:“這么簡單的道理都要教,她多蠢笨無知?謝澤淵,你看人的眼光很一般。”
梁婧儀舌尖掃過上牙腔,忍了再忍,像只馬上就要炸毛的貓,張牙舞爪:“姜知行,我不與你斗嘴一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二是你剛死了愛人,并不代表我軟弱可欺,別什么屎盆子都扣我頭上,你看我不爽,我也同樣。”
站在梁婧儀手臂上的白鴿弱弱嘰喳附和她。
謝澤淵禁不住輕“呵”一聲,平淡話語如涓涓流水撫平她惱怒的心態(tài):“姜知行,我會向著梁婧儀的,別惹她生氣。”
姜知行漠然,不出聲了。
梁婧儀內(nèi)心吐槽,謝澤淵讓她生氣的事也不少。
人模狗樣。
謝澤淵掌控整個房間的局勢,上位者的氣息撲面迎來,他抬手,話語權(quán)交給梁婧儀:“好了,說說你來做什么?!?p> 梁婧儀面不改色抓起鴿子:“買了兩只鴿子,送你一只?!?p> “我不養(yǎng)動物,煮了吧。”
不養(yǎng)更好,梁婧儀買這只鴿子本來就為了掩蓋信鴿的存在。
只是煮了未免殘忍。
梁婧儀可不想殺生,替它求情:“鴿子多可憐,還沒什么肉,放了吧。”
謝澤淵對它的處置無所謂,無聊敲敲桌面,發(fā)出清脆響聲。他道:“隨你?;厝ナ帐笆帐埃R上就要走了?!?p> 梁婧儀打開窗戶,將鴿子拋向天空。純白羽毛伸展,翱翔天際。
鴿子在空中轉(zhuǎn)了三個圈,不舍離去。
梁婧儀呼吸窗外新鮮空氣,胸膛張開,微微閉眼感受撲面的風(fēng):“不等聞涼?他還沒回來?!?p> 姜知行扶著傷痛肩膀緩慢站起來,整個肩膀的骨頭幾乎碎個干凈,他神奇的沒有倒下,因疼痛眉頭緊皺在一起,逞口舌利:“吃個閉門羹,他自會離去?!?p> 他左手被廢,左肩骨碎,左半邊幾乎廢掉不能用了。
有件事梁婧儀一直不明白,謝澤淵既然要把他納入囊中,為什么要斷他生路?
姜知行可塑性極高,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謝澤淵這種做法無異于自斷臂膀。
礙于和姜知行不和,梁婧儀沒有問。
謝澤淵吩咐姜知行道:“從現(xiàn)在開始,你每時每刻必須以假面示人,改變聲音。明白?”
姜知行疼狠了,以毒攻毒按了按肩膀,換來更深層次的疼痛,齜牙咧嘴不敢動,額頭冒汗,虛弱道:“是?!?p> 梁婧儀搖搖頭,不去看他。
自作自受。
一提姜知行,梁婧儀想到白無崖:“對了,白無崖好像沒有死,密室坍塌的時候,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他的那雙詭異紫眸,當(dāng)時情況緊急來不及細(xì)看?!?p> 謝澤淵毫不意外:“他當(dāng)然不會死,千山閣頂尖高手,怎么會死在小小的密室?!?p> “他來報復(fù)你怎么辦?”
謝澤淵道:“不會的,白無崖只聽千山閣命令。千山閣不下令,他不會動我。就算……”
梁婧儀道:“就算他來了,也殺不掉你,對嗎?”
謝澤淵笑了:“對?!?p> 他有這個實力,更有這個自信。
謝澤淵向來不會妄自菲薄。
梁婧儀回到房間,等張德蘊(yùn)整頓好軍勢,派兵出發(fā)。
謝澤淵把易容成中年男子的姜知行介紹給張德蘊(yùn),稱他是之前幫助過自己的恩人,想去京都看看,正好順路帶他一起,張德蘊(yùn)沒有懷疑,與姜知行感恩戴德道謝。
寬大的馬車加了個姜知行,空位狹小。
謝澤淵坐在馬車主位,困倦閉上眼。他為收服姜知行廢了不少精力和武力,有時間就闔眼養(yǎng)神。
姜知行在外人面前為了不露餡,一直裝著沒事,導(dǎo)致左肩和手腕不時磕碰,現(xiàn)下更是疼痛難忍,緊咬牙閉眼接受鋪天蓋地的痛苦。
他的心是死的,身體上的疼對他來說不算什么。
姜知行是可恨的,也是可憐的。他愛的人得了怪病,逼他不得不打破底線作惡。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這樣做。
他也想像普通人那樣,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做一對平凡夫妻。
天地不仁,前半生對他施以極刑,直至遇見愿意為之奉獻(xiàn)一切的那個人。
天地仁心,借著少女血液偷來的幾年相伴時光,所作所為終究如數(shù)奉還。
到最后,姜知行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