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小留侯——許貫忠
竹屋軟塌之上,一年近花甲的老嫗平躺著,身上蓋著一層薄棉被,安道全手搭在老嫗脈搏之上,不多時已知其所患何癥。
安道全微微沉吟,心下道:這老夫人乃是積勞成疾,又兼上了年歲身體虛弱,故才這般病態(tài),倒是好好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日即可,只這般輕而易舉便治好了,卻是枉顧了公子的托付,且待某換個說辭。
安道全替老嫗掖了掖棉被,面色一正,朝著許貫忠拱手道:“許公子,令堂大人所患之癥卻也不大不小,乃是積勞成疾所致,只許某開一副藥,喝上一兩月即可,只你這處山坳卻不是個好地方,雖勝在幽靜,夏時還好,但如今天氣越發(fā)凉了起來,老夫人體弱,若再染上傷寒,便是神仙難救了?!?p> 許貫忠聞聽此言,直面色一暗,伏地拉住老嫗形如枯槁的手,泣聲道:“都奈孩兒少年時放蕩不羈,一心要浪跡天涯、四海為家,才使母親積勞成疾;歸家后又為隱居避世,讓母親隨孩兒居于山坳之中,惹下一身病痛,孩兒真是萬事難辭?!?p> 許老夫人握住許貫忠的手,雙目斑駁,一臉慈愛的說道:“卻哪里關(guān)你的事,大丈夫志在四方,我兒滿腹經(jīng)綸,胸有丘壑萬千,娘只盼你有朝一日能一展心中抱負(fù),便是死而無憾了。”
“孩兒如今只愿好好侍奉母親百年,無甚抱負(fù)?!痹S貫忠眼底劃過一絲黯然之色,嘴角含笑的應(yīng)道。
只有道是知子莫若母,這許老夫人如何不知自家孩兒心性,年少時走的是千里路,如今讀的是萬卷書,自比管仲留侯,其志高遠(yuǎn)。
許老夫人嘴角擎著一抹笑意,扭頭朝著祝彪說道:“祝公子,老身去歲時在大名府整日聽聞你的事跡,端的是大丈夫所為,聽聞你那莊上人丁興旺,老身在這山谷中住著也怪冷清,不知可否在你莊上求一處安身之地,安度余身。”
祝彪聽罷,心中直覺這許老夫人卻端的是好生睿智,只幾句話下來不僅打消了自家孩兒心中的顧慮,又給了自己開口的機會。
祝彪莞爾一笑,躬身拱手,忙道:“老夫人愿意到某莊上,自是求之不得,日后居于莊內(nèi),安神醫(yī)也能時時照應(yīng)老夫人身體,祝家莊上如老夫人這般和藹可親的老人猶多,想來您也能很快適應(yīng)?!?p> 許老夫人聽罷,直一臉的笑意,拍了拍許貫忠的手,道:“如此為娘便做一回主,咱便去山東居住可好?”
“孩兒聽母親的?!痹S貫忠柔聲應(yīng)道,只眼神意味深長的瞄了祝彪一眼,替老母掖好被角,轉(zhuǎn)而朝著扈青娥拱手道。
“勞煩祝娘子陪母親說說話,某與祝公子敘話一番?!?p> 扈青娥還施一禮,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如沐春風(fēng)的應(yīng)道:“許公子但去無妨,妾身自會照料好老夫人?!?p> 許貫忠與祝彪一前一后走出竹屋,扈青娥喚過郭盛,吩咐其快馬去大名府盧俊義莊上借一馬車過來,便坐在床榻上巧笑顏兮的與許老夫人說話。
......
溪下竹亭,童子奉茶,祝彪與許貫忠隔案相對而坐。
許貫忠輕捻茶碗,心思百轉(zhuǎn),意味深長的看了祝彪一眼,道:“公子來意貫忠心中明了,卻不管母親如何說,但某還需有幾個問題請教。”
許貫忠其人,兵法、武藝、謀略樣樣精通,琴棋書畫無所不曉,深曉天下地理,遍游名山大川,同時精通契丹、女真、黨項、吐蕃、蒙古各國語言文化,乃是世間罕有的文武全才。
政和年間,似曾應(yīng)舉,得了個武狀元之名。乃是整個水滸中除羅真人以外,最神秘的人物,一等一的高人。
是以這般人物,任何的花里胡哨在其身上都用不上,唯有坦誠相待,將所有事物擺在臺面上來,任其挑揀,求得認(rèn)可,方能得償所愿。
祝彪微微一笑,毫不掩飾的說道:“許兄但問無妨。”
“公子對如今的大宋怎么看?”許貫忠淺飲一口茶,出言道。
祝彪微微沉吟片刻,道:“或許在許多人眼中,如今大宋朝天下各處盜匪林立,民不聊生,已埋下亡國之根,但在祝某看來,這些不過是疥癬之患,每朝每代都會面臨到這樣的問題,要平定匪患,只需抽調(diào)部分西軍即可;要恢復(fù)民生,亦只需朝廷頒布幾道惠民政令即可;便真是被內(nèi)部打碎了,亦會有趙氏皇族中的能人重頭收拾舊山河,不過是換個人當(dāng)皇帝罷了。”
無論是真實的歷史還是水滸中的描述,北宋都不是亡于自身,無論是宋江起義,還是方臘起義,都很快被朝廷大軍剿滅了。
停頓片刻,祝彪繼續(xù)說道:“大宋最大的危機來自北方,依某看來,完顏阿骨打建立的金國在未來數(shù)年內(nèi)將以狂風(fēng)掃落葉之勢,迅速的覆滅遼國,屆時內(nèi)憂外患,大宋覆滅只在旦夕之間?!?p> 許貫忠聞言,嘴角微微上揚,道:“公子既知這些,卻有何解救我大宋之法?”
祝彪莞爾一笑,朝著許貫忠莫名的看了眼,道:“大宋無救,祝某要救得唯百姓爾?!?p> “大宋如何無救?”
“大宋立國一百五十又七載,邊關(guān)從無太平,然太祖皇帝為避免陳橋驛之事重演,杯酒釋兵權(quán),從此定下了重文抑武的國策,導(dǎo)致歷代武將要想出頭,便不得不依附文官,如楊繼業(yè)、狄漢臣那般人物,也不得不在文官的節(jié)制下飲恨沙場、郁郁而終;是以若無一絕世君王橫空出世,敢于打破祖宗規(guī)矩,大宋便無救,覆滅不過早晚而已。”
“公子欲學(xué)太祖,取而代之否?”許貫忠直視祝彪,眼神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意味深長的說道。
祝彪與許貫忠眼神對視,渾身上下有股莫名的氣勢涌動,認(rèn)真的說道:“此時說這些為時過早,只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某做了高祖,許兄可愿做留侯?”
許貫忠嘴角漏出一抹戲謔的笑容,晦澀莫名的說道:“怕的是貫忠有做留侯的命,卻落得個淮陰侯的下場。”
“公若欲做留侯,祝彪當(dāng)以酂侯待之。”祝彪一臉正色的應(yīng)道。
漢初三杰,淮陰侯韓信,留侯張良,酂侯蕭何。
蕭何,史稱“蕭相國”,冊封酂侯,名列功臣第一,列眾卿之首,被稱為“開國第一侯”,食邑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