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風清月明(三)
他師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盡管相處時間不算長,但他卻是比較了解的
她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武癡,她對劍術(shù)的癡迷,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可以說近乎是到了瘋狂的地步,她原本倒不是這樣,但越是習劍,便越似走火入魔一般
司金波其實一些地方并沒有以實情告與張子宸,比如,他師姐之所以接近他,并非是為了男女情愛,而是她聽說了師父于承惠單獨傳與司金波的一劍譜,其中劍法,與他師姐所習互為拮抗
所以,那王瀚之所以能得手,或許正是從這一方面下手,才有了可趁之機
司金波于海上起劍,準備回到習劍處,為師父掃掃墓,順便理一理頭緒,他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張子宸,主要還是為了保護師姐的名聲
驀然間,司金波意識到什么不對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已至半程的他,即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不顧海浪,想要朝方向相反的地方行去
海浪奔騰,卷向司金波,司金波化作青絲,向天空飛去
汪洋大海滾動,司金波恰如無根浮萍,逃無可逃
司金波被海浪狠狠“拽”下,兩道人影前來
“我早該猜到的,你們沒辦法光明真大的殺了我,便只能在一個我肯定會到的地方布下天羅地網(wǎng),這個地方要方便布陣,要沒有方便藏匿的地方,要遠離如初,最好,還要不讓人知道…”司金波看清楚了來者
來者是他的師姐與王瀚
“師父讓我多提防你是對的,你果真什么都做的出來”司金波看向范寒露道
女子面無悲喜,長劍浮現(xiàn)
“把劍譜交出來。”范寒露冷聲說道
“我交出來,你們會放我走?”司金波問道
“不會”女子木然回應
“理然不像是你的孩子,她的性子沒有你這么冷漠”司金波頓了頓,看向王瀚“也不像你的孩子,她是個好孩子,不像你這個孬種”
王瀚笑了笑,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
司金波不禁有些感嘆,這養(yǎng)氣本事還真是不錯
司金波其實已經(jīng)出了一身冷汗,想要強裝鎮(zhèn)靜終究是沒用的,現(xiàn)在,沒人救得了他,變數(shù)全在他自己
范寒露率先出劍,眨眼間,已至司金波身前
司金波身形微側(cè),亦是出劍
劍不同于刀,哪怕是民間爭斗,也很少會出現(xiàn)僵持的狀況
幾個呼吸間,兩人已出數(shù)招,司金波自知單純已劍招相搏,自己絕無半點勝算
強烈的氣瞬間爆發(fā),司金波踏海而行,徑直向王瀚奔去
長劍在海面上劃出漣漪,王瀚不避不閃,腳畫半弧,遞出一拳
若不是早就見識過朱建波的拳罡,司金波或許還真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但此刻,司金波竟直接將原本大氣磅礴的拳罡撕裂,如一塊碧玉變?yōu)榱饲Н彴倏椎暮>d,破綻百出
眼看司金波即將得手,范寒露劍鋒又至,司金波只得放棄眼前的機會,快速后撤
范寒露絲毫不準備手下留情,劍氣直逼司金波
司金波只得不斷出劍抵擋劍氣,別說反擊了,能自保不被劍氣所傷,便是萬幸
忽然一道拳罡自下而上,不偏不倚的擊中了正在逃竄的司金波,司金波不及反應,被拳罡擊中,禍不單行,逃跑的節(jié)奏被打亂,一劍刺來,司金波提劍欲抵擋,卻已然慢了一拍,劍鋒刺破護體真氣,刺入身體
司金波來不及疼,迅速后退
劍氣在傷口處肆虐,司金波不禁有些想念當年的時光,若此時他還是靈修,肯定先丟幾個小天地,再喚幾個法相出來陪他們玩玩
“交出來”范寒露與司金波所隔數(shù)丈距離
王瀚依舊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欠揍樣子
司金波捂住傷口,盡管作用不大,傷口依舊血流不止
“無論如何,其實我打心底里還是認你這個師姐的”司金波有些艱難的挺直身子,顫聲道
“喲,還打起感情牌了,我都快感動哭了”王瀚嗤笑道
司金波先是在心里罵了一句王瀚死畜牲,然后看向寒霜露,松開捂著傷口的手,說道“罷了罷了,要學這劍法,那師姐你可看好了”
司金波改為雙手持劍,輕輕一腳,海面如破碎的萬頃銅鏡,巨浪滔天
范寒露面如冰霜的臉上難得的露出幾分興奮,她難道是覬覦這劍譜?不!是她不相信習這份劍譜者就真能壓勝她的劍法!
王瀚自覺的退后一點,靜觀這場同門之爭
司金波踏碎海浪,長劍破空而來
范寒露居然在此刻感到一抹心悸感,以至于沒有第一時間出劍應對
長劍咫尺,落入后手的范寒露一咬牙不愿后退,反而提劍前行,硬接這一劍
只不過轉(zhuǎn)瞬間,劍鋒觸碰的剎那,范寒露只覺雙臂無力,一劍被司金波劈入海中
司金波隨她遁入海中,毫不憐香惜玉的一腳踹出
范寒露根本無法穩(wěn)住身形,似乎忘卻了所有的劍法,只能被動抵擋
王瀚意識到事情的不對,也遁入海中,堪堪擋住司金波向著范寒露來勢洶洶的一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范寒露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司金波,除了無窮的心悸與挫敗感,過往種種被她視為負擔斬去的記憶也在此刻涌上來
“你當初為了劍法能夠登峰造極,自斬記憶,師父其實傳給我的根本不是什么劍法,而是一片光陰流水,有些東西,越想逃避,就偏偏逃不掉,你把他們視為負擔,而恰恰相反,少了這些記憶的你才真是有了弱點,可惜我現(xiàn)在不是靈修,對這流水的運用尚不到位,不然,你應當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司金波冷聲道
“不可能,你現(xiàn)在是器修如何能動用的了這光陰流水”王瀚皺眉道
“是,我自然動用不了,但它有自己啟用的前提”司金波說道,“那就是,師姐你哪一天真的喪心病狂,想要對同門師弟下殺手的時候”
范寒露瞪紅了眼,如發(fā)瘋的野獸嘶吼著向司金波出劍
無一例外,劍招總是在半程中失了原有之勢,被司金波擊退
司金波出劍不斷,盡管王瀚頻頻出手,竟也無法擋住全部攻擊
司金波再次改為單手持劍,身后海浪翻卷,預示著這一劍的殺力之大
“師姐,記憶從不是羈絆一位劍士的存在,恰恰因為我們有所在乎,我們手中的劍才有了出劍的意義,我之前做了一件跟你有點像的傻事,現(xiàn)在想來還是有點后悔的”司金波說道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范寒露冷聲道,卻沒有再次出劍
此時本緊緊盯著司金波的王瀚此時卻撇眼看向遠處
司金波不顧王瀚的異常,一劍遞出,只是這氣勢盛大的一劍,卻在即將觸碰到王瀚與范寒露時散去
司金波長劍指著王瀚,卻沒有動手,他看到了被王瀚挾持住的范理然
范理然的眼中除了恐懼,還有在看到媽媽后的驚喜,與不解…
范寒露在此刻偏過了頭,不知表情,握劍的手,隱隱顫抖
司金波不禁怒火中燒:“王瀚,畜牲也不能這么畜牲”
王瀚冷笑一聲,將范理然丟向司金波
司金波連忙將她護到身后,誰知王瀚一掌襲來,司金波想躲閃,可身后便是不知所措的范理然,司金波只得硬接一掌
強烈的氣震散周圍海水
兩人各自退出數(shù)十丈,司金波嫻熟的吐出一口鮮血
范理然看向遠處的范寒露,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媽媽
司金波嗤笑道:“你還把她當媽呢,你倒看看她認不認你”
范寒露聞言,皺了皺眉,卻依舊沒有說什么,破碎的記憶打散了她的思路,司金波的話語亦讓她躊躇不定
王瀚乘著司金波受傷,再度出擊,若真與司金波捉對廝殺,哪怕司金波有傷在身,他也不會莽撞出手,可司金波現(xiàn)在身邊還有范理然這個拖油瓶
幾番捉殺下來,司金波又被傷了三次,已然落入下風
王瀚一拳又來
司金波知道自己已然失去再接下這一擊的能力,他當然可以躲開,但那樣被打中的便是身后的范理然
司金波顫顫巍巍的抬起劍,忽然司金波只覺重心不穩(wěn),本在司金波身后的范理然一下子將司金波拉到自己身后,抬劍欲攔下王瀚
“礙事”王瀚冷聲道,便準備先將范理然殺掉,正要出手,一股劍氣肆虐將王瀚擊退
出完劍的范寒露持劍立于海上,擦去淚水,似乎有些不敢看向范理然
“你瘋了嗎!”王瀚怒喝道
司金波也略有詫異的看向范寒露
剛剛還暴跳如雷的王瀚卻又笑了起來,“怎么,司金波,是不是特別想看我惱羞成怒?”
王瀚起身飛離海面,而司金波三人腳下的海面,卻瞬間塌陷而下
“好好享受吧”王瀚身形消失,看來是早就準備了逃離的陣法
“這家伙…”司金波已經(jīng)近乎力竭,只有身上多處不時傳來的疼痛還能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
“師姐,看來這邊得成為我們?nèi)齻€人的墳墓嘍”司金波無奈的說道,到如今,他確實是黔驢技窮,這王瀚,實在是太難對付
范寒露看向了范理然,“對不起”她輕聲說道
范理然緊緊抱住了她,她不在乎發(fā)生了什么事,哪怕真的要死了,她也只想再陪她的媽媽最后一刻
范寒露摸了摸她的頭,看了又看“原來我們理然都長這么大了,再讓媽媽好好看看”
過去的記憶占了上風,人性與母性,壓過劍心
范理然抬起頭看向范寒露,下一瞬,范寒露卻一下打暈了范理然
范寒露轉(zhuǎn)身看向司金波
“師父信得過你,那我也信你,理然交給你,她是個好孩子”范寒露對司金波說道
司金波撐起身子,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范寒露的意思,從她手中接過范理然
“我也感覺她是個好孩子”司金波勉強笑道“這倔脾氣,倒有點像我”
“因為她本來就是你的孩子啊,你忘了那天晚上…”范寒露笑容玩味
司金波的笑容卻瞬間消失了
范寒露卻大笑起來,笑得放肆,以至于有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回到了曾經(jīng)與師父學劍的時光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那么傻,不逗你了,你忘了,師父教過你,不要被別人輕易拿到血”她頓了頓,還是向司金波說出了實情“王瀚不知從哪里拿到了你的血,而我成了他讓這個孩子出生的一個工具,與此交換,他答應協(xié)助我拿到那份劍譜,我不知道他想拿這個孩子干嘛,但我當時是真鬼迷心竅了……”
司金波思緒飛轉(zhuǎn),既然如此,看來那器修的印記也是假的,可剛剛他的確是想殺掉范理然,看來,他已然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司金波頓時想到了答案,王瀚想借助范理然來一場觀道,觀得司金波的一切,因為他不是靈修,無法用推演一道,便用了這種盡管有偏差,卻有效的下三濫方法,所以,他們才能有能力從天道下提前預知自己的魂魄所在,畢竟,有范理然這個真正算是司金波的血脈在,通過兩人之間的聯(lián)系,便大大降低了搜集魂魄的難度,看來,王瀚就是與那黑衣人一伙的了,一切都串了起來
“那他為什么會選師姐你?”司金波對這一點尚有疑惑
范寒露說道:“或許是因為我與你關(guān)系最為純粹,因果線最為簡單”
司金波點點頭,的確,想找一個與他關(guān)系密切但又不復雜的人,確實很難,只有這樣范理然才能既與司金波息息相關(guān),卻又不會因為因果影響觀道結(jié)果
范寒露繼續(xù)說道:“理然她自小就懂事,體貼,她讓我生出過想要帶著她就安穩(wěn)過一輩子的想法,你說的對,情感不是負擔,若是我沒有斬卻記憶,也許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
范寒露看向愈來愈緊縮的陣法
“你看這陣法,換做是你,只憑劍術(shù),哪怕燃盡命燈也破不了這陣,我可不一樣”女子傲然一笑
女子握緊長劍,再一次,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她的孩子
“好了,小師弟,接下來跟緊我”
這一日,海上劍氣壓勝海水
…………………………………
不知多久后,范理然緩緩睜開眼睛,卻沒有再看到范寒露
司金波抱著她,走在海上,隱蔽著氣息慢慢走向如初
“醒了?”司金波淡然道
“我媽呢?你,到底是誰?”
“故事過會慢慢跟你講,記住了,我是你爹”
此時,遠處一人踏水而來,與司金波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