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閣臣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蘇大丫是誰。
說起她家,還得從玉笏村剛起村子那會兒說起。
這玉笏村原先叫上蘇家,與隔壁村的下蘇家是一個祖宗,只是開枝散葉太快,人數(shù)太多,就分了兩支,住了兩處。
因著前朝戰(zhàn)亂,這上下蘇兩村死的死傷的傷,十室九空,于是新朝訂立后,縣上官府就發(fā)了強(qiáng)令,命兩蘇并作一處,要他們將原來的上下蘇空出一蘇來,給朝廷安置有功的兵丁、新戶。
這該留哪一蘇,又該去哪一個?田地如何分?屋宇怎么取舍.......這等問題,官府只略略管了下,剩下的全讓兩蘇自己解決。
有道是善財難舍,碰到這等問題,不要說分了支的,就是同一支,也要掙得你死我活,據(jù)玉笏村的老人說,那會兒為了村子去留的問題,上下蘇很是死過幾個人。
這禍根就是那時候埋下的。
哪怕最后兩蘇成了一蘇,又有同一個祖宗,也生活了多年,但因著這樁事情,他們蘇家村內(nèi)部關(guān)系一向不好,連玉笏村這等雜姓村都比不上。
這蘇大丫就是上蘇村遷到下蘇那支的后代,她爹要說起來,也是一路坎坷。
早年上蘇搬到下蘇的時候,他們上蘇是外來,受了不少欺負(fù),這情況已是不妙,她爹又是個自幼失怙的,就更是過的凄慘,那些個上蘇的親族就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于是她爹早年和寡母吃盡了苦頭,困難的時候甚至連豬食槽里豬都不吃的東西,他都吃過。
好在他拼命肯干,運(yùn)氣也好,碰到一個好心的貨商,帶著他在外闖蕩了幾年,掙下了一大筆錢財。
蘇大丫她爹有錢了,也不想在外飄著,就回了鄉(xiāng),在縣上開了一家南北貨鋪子,日子過的頗為紅火。
只是可憐他娘,是個沒福氣的,享了不到一年安生日子就走了。
之后蘇大丫她爹按禮守孝三年,等到她爹出孝的時候,已經(jīng)二十七八了,這般年紀(jì)說親極難,不過他家中富庶,也不缺媳婦,最后還是娶了蘇大丫她娘。
兩人一開始處的倒也琴瑟和鳴,但日子越長,卻漸漸出了問題。
頭一個是蘇大丫他娘。
她原是她娘家最不受寵的那一個,不說與家中的男兒比,就是在女兒中間,她上有姐姐,下有妹妹,正是不尷不尬的老二老三,最是不得人愛。
否則,她家又不缺米糧,怎么會把她一個二八少女嫁個老光棍?
因此養(yǎng)成了她沒有主見的性子,但她又偏生想在娘家爭口氣,被家中父兄姐妹高看一眼。
于是乎,她成天的往娘家搬東西,兩口子為此不知吵過多少回。
這般久了,就是在深的夫妻感情也遭不住。
她是個耳根子軟的,被娘家人趁機(jī)一挑唆,就漸漸心里全是娘家人,與丈夫生了二心。
再一個是蘇大丫他爹。
他因著自幼跟著寡母受苦,很是知道女人艱難,慣是個體貼會心疼人的。
這本也沒錯,可錯就錯在,他體貼過了頭,加上他也確愛小了他十歲的嬌妻,及至最后,那是事事遷就于她,越發(fā)把大丫她娘養(yǎng)的驕縱不知所謂。
原本大丫長到四歲上的年紀(jì),她爹見妻子再孕無望,為了給大丫找個依靠,他打算納了一妾,去母留子,養(yǎng)在大丫娘親膝下。
可大丫娘被人唆使,死活不同意這事,只認(rèn)這是大丫她爹變心,想寵妾滅妻。
隨后,她又聽了她老父的話,打算過繼她大哥家的兒子,來讓一個姓吳的撐起蘇家的門楣。
且不說有沒有過讓妻族親戚繼承宗祧這回事,就是有,大丫她爹也不敢過繼那群螞蟥,這不是來給大丫找依靠的,而是來害她的!
大丫她爹更傾向在上蘇本家找個沒了父母的小兒過繼:
一來,過繼事大,事關(guān)宗族名聲,族老多少要顧著顏面,就是日后有個紛爭,他們也不會做事太過分,左右這錢都是爛在老蘇家里面;
二來,那等孤兒既無父母羈絆,也無兄妹為靠,非常好調(diào)教,又是本家同姓,就更不可能起外心。
就這樣吵吵鬧鬧,又過了四年,眼見著大丫漸大,再不過繼,以后姐弟感情就不好培養(yǎng),大丫她爹也就不準(zhǔn)備說服老妻了,打算強(qiáng)行過繼蘇家宗親。
就在這當(dāng)頭,大丫她爹出事了,酒后跌到塘里淹死了。
于是大丫她家就成了絕戶!
在這地界,按文雅程度,吃絕戶有三種吃法——
最難看的:
將絕戶家中財物盡數(shù)搬去,之后再找人發(fā)賣了他妻女。
稍好一些的:
以祈福為由頭,辦個流水席,逼著他妻女發(fā)賣家中財物,直到把他家吃空為止。窮的,不過吃個三五日;那等富的,吃上三個月都是有的。
最文雅的:
挑一族中兒郎,一肩祧兩門,既不離本家,又繼承了絕戶宗祧。這事名聲說的很好聽,不讓絕戶家中斷了香火,實際上還是打著慢慢掏空絕戶家產(chǎn)的算盤。可到底也有了香火情誼,那兒郎卻不會做的太過,畢竟絕戶妻女是他名義上的母親姐妹,這樣,絕戶妻女還是能保住一條命的。
再說這蘇大丫家,哪怕有她父親在中斡旋,但她娘早就惡了蘇家,而且這蘇家也不是個看重宗族情的,因此她爹一死,這蘇家人就三種吃法齊齊上了。
她爹上午才發(fā)現(xiàn)人死,下午蘇家就去她家鎮(zhèn)上的鋪子和家里搬東西,正巧碰上了也來搬東西蘇大丫外家人,兩邊見著就是好一通打。
蘇家這頭人多,而且名正言順,直直把蘇大丫幾個舅舅打的在床一月不起,這才干休,也算出了口惡氣。
接著就是蘇家族長耋老尋了個由頭,等蘇大丫她爹頭七過后,就將她娘賣作了外地獵戶人家做妻。
至于蘇大丫,因著她到底姓蘇,又是個女兒家的,養(yǎng)大也不費什么錢,就由族老出頭,挑了戶沒女兒的蘇家本親養(yǎng)著,一應(yīng)支出由族田負(fù)擔(dān)。
這期間,蘇家大擺流水席,因著不是自己出錢,就使勁的造,使勁的吃,足足吃了一月多才散,就這,也只吃了一半不到的家產(chǎn)。
至于剩下的那部分財產(chǎn),蘇家則是找了個兒郎祧了去,甚至那人極聰明,利用名義上是蘇大丫她爹兒子這點,仗著她爹的好名聲和關(guān)系,就又辦了間鋪子,將鋪子收益一分為二,一份他拿著,一份交由族里處置。
這一樁事情辦下來,周遭無人不贊這蘇家是個仁義人家。
可以說,這件事情,除了受害的蘇大丫父女,其他人要么咎由自取,要么賺到了一筆,算是皆大歡喜了!
腦中想過蘇大丫家的事情,王閣臣疑惑了:
粉紅女兒瘡說白了是個淫瘡,是那等妓女才有的,好人家的姑娘哪里會得這個?蘇大丫不是在蘇家養(yǎng)著的嗎?這么會得這種???難不成是蘇家將她賣到那等地方?
可這說不通!
這蘇家闔族上下得了這么好大一筆財產(chǎn),不過就是養(yǎng)個姑娘而已,連這錢都不肯花,肯定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就更不要說讓蘇大丫淪落到那種地方!
這么做了之后,他蘇家還要不要臉?還要不要做人?
日后哪家女兒敢嫁他蘇家兒郎?
哪家兒子敢娶他蘇家女兒?
以蘇家人的精明,定是不會出這種紕漏的!
“榆哥這話可不能亂說!她一個好人家姑娘怎么會得女兒瘡?你在哪里看到蘇大丫的?再說蘇大丫這事,又和牛有什么關(guān)系?”
王閣臣連忙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