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解縉的自述
解縉躬身向凌劍施了一禮，“是，陛下！”
然后面向同僚，娓娓道來，“你們可知，本學(xué)士原本也像方學(xué)士所說的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p> “只想著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有光宗耀祖的那一天?！?p> “雖本人年幼時在當(dāng)?shù)赜猩裢ㄖ雷u，但咱從不懈怠，仍發(fā)奮讀書?！?p> “于是在洪武十九年中得鄉(xiāng)試，名列榜首（解元），又于次年殿試中得前三甲，被先皇封為庶吉士?！?p> “同年又被先皇封為翰林學(xué)士。”
“所以咱自認(rèn)為得先皇器重，加之性情又有些孤傲，自以為天下士子莫過于此，于是目空一切。”
說著，他幽幽的嘆了口氣，繼續(xù)苦澀的道；“天狂作風(fēng)，人狂作死，這話對咱來說一點都不假?！?p> “于是，咱就仗著先皇對咱的信任，瘋狂上書于朝廷，指責(zé)先皇殺害李善長之過錯，又說兵部僚屬玩忽職守等等?！?p> “先皇被咱整得不厭其煩，但又愛惜咱的才華，因此并沒有殺咱，而是將咱貶為江西道監(jiān)察御史?！?p> “但臨行前先皇曾經(jīng)對咱說過，你雖有才華，但你還缺乏涵養(yǎng)，不懂為官之道，為政之道！”
“你要到地方上好好歷練歷練，要懂得人情世故，要懂得民情疾苦！”
“只有這樣，你才能靜下心來，才能修身養(yǎng)性，否則你將成為眾臣攻擊的對象！”
“也只有這樣，你才能成為咱大明的棟梁！”
說到這里，解縉悲愴的喊了一聲，“先皇啊！”
“解縉今日終于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但您已駕鶴西去！”
“臣已聽不到您的諄諄教誨，而您也看不見臣的蛻變了??！”
說著，他突然朝著明孝陵的方向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涕淚橫流。
群臣見他突然跪倒在地，不禁惶惶。
他們抬頭看向凌劍，見他也是一臉懵逼的樣子，頓時有手足無措之感。
還好，解縉在磕了幾個頭之后，又站了起來，群臣這才暗中松了一口氣。
他們在心中暗暗的罵道；“解大紳啊解大紳（解縉，字大紳），你說就說嘛，在朝堂上瞎跪什么？”
“咱們要是不跪，陛下降罪下來咱們該怎么辦？”
“咱們要是跟你一起下跪，朝堂上頓時亂哄哄的，陛下又會怎樣看待咱們？”
群臣們的心思解縉不清楚，凌劍的心里也不清楚，但他從解縉的話里看出了一絲端倪。
那就是解縉和方孝孺的想法一樣，將徐輝祖先前提出來的事，引申到土地兼并上來。
這樣一來，事情可就麻煩了。
又是軍戶問題，又是軍隊的改造問題，又是土地兼并的問題，而這些，一個午朝怎能說得完??？
看樣子，得拖過幾天甚至一個月也難談攏此事。
一想到這里，他頓時有些無奈，但又有一絲期待。
反正事情遲早是要解決的，早一天解決，咱還早一天辦理其它大事呢。
只見解縉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然后對凌劍鄭重的施了一禮，抱歉的道；“陛下！”
“臣剛才有些君前失儀，請陛下降罪！”
凌劍微微一笑，擺擺手道；“解愛卿乃性情中人，然又想起先皇的教誨，此事實屬情有可原，何來降罪之說。”
他抬頭望了望群臣，見有幾名御史正想上前彈劾解縉，好解方才心中之氣。
見陛下都說了無罪，他們怎敢上前甘冒大不韙，只得悻悻的縮回了原位。
解縉躬身拱手道；“臣多謝陛下隆恩！”
接著，他又面向同僚，繼續(xù)著剛才那個話題。
“諸位同僚，本人在江西道任監(jiān)察御史期間，遍走各地州府，閱盡了人間的冷暖和大明的繁華?！?p> “但更多的卻是市井小民的凄慘和土豪劣紳的張狂！”
說著，他面容變得嚴(yán)肅起來，帶著痛恨與悲憤的語氣大聲道；“就在本人有一次在暗訪修水期間，見到了修水縣衙與士紳相互勾結(jié)，欺壓窮苦善良，老實巴交的百姓！”
大臣們見怪不怪，像這種事他們時有耳聞，或者他們家的親屬在地方上也仗著有自己這種關(guān)系，干過此類的事。
俗話說，民不舉官不究。
那些賤民在求告無門的情況下，在官府與士紳的威脅下，此類事情往往也就不了了之。
除了民怨極大，官府如果處置不好，怕激起民變，才有可能讓朝廷知曉。
又或者那些賤民逃過官府的圍追堵截，拿著狀紙，跑到應(yīng)天府頭舉大誥，才引起皇上的震怒，得以申冤昭雪。
但這樣的事情，一年又能遇上幾回？
因此解縉的話并沒有引起朝臣們多大的反響。
他們依然表情木然，好像這件事情與自己無關(guān)一般。
凌劍看著這一切，心中頓起怒意，是該要好好整治這批拿著國家俸祿，尸位素餐的官員了。
他強壓住怒火，目光冷冷的看著這幫大臣們。
解縉也不管這些大臣們的反應(yīng)如何，仍用含著痛恨的語氣說著，“所以通過咱的一番調(diào)查，才發(fā)現(xiàn)此件事情其實就是為了幾畝良田！”
“呵呵！”解縉悲憤的道；“有的人會說，不就是幾畝良田而已嗎？”
“何必要與官府和士紳對著干呢？”
解縉自嘲的笑笑，但笑聲里含著憤懣與悲切。
“原來咱和各位同僚們抱著同樣的心態(tài)，不就是幾畝良田嗎？”
“何必和那些人錙銖必究呢？”
“難道你等賤民能惹得過他們嗎？”
“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么？”
說道這里，他目光變得深邃起來，“自從先皇將咱貶為江西道的監(jiān)察御史，又諄諄教導(dǎo)于咱！”
“于是咱靜下心來，一心要好好歷練歷練，以報先皇知遇之恩！”
“所以咱在監(jiān)察各地的同時，尤其關(guān)注民生的疾苦和他們對朝廷以及官府的信心！”
“但聽到的令咱大失所望！”
“他們沒有時間關(guān)注朝廷的信息，而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著簡單而又平靜的生活！”
“他們不求什么富貴，只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有個好收成，好解決溫飽問題！”
“然而這種簡單的要求對他們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都是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