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年關(guān)

　　臨近春節(jié)，這是國人的一種情懷，精神寄托。對于吃的飽飯的人來說，這一天無疑是愉悅的，快樂的。放下了過去的勞累，痛苦，對于這個年代的人來說，遺忘就是最好的禮物。

　　不過相較于別家的歡騰，念安家里卻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原來每個年，還可以去弄幾兩豬肉，雖然只有十之一的瘦肉，但起碼挨了點(diǎn)油腥子。切點(diǎn)白菜，燒起一鍋開水，放點(diǎn)玉米磨成的粉末，當(dāng)?shù)厝私兴葏ⅰＴ倥c(diǎn)面粉，黏糊糊攪一鍋。豬肉肥的切下來，豬油煉出，油渣留下，瘦肉就用練好的豬油炸一下，一起放進(jìn)鍋里煮。

　　再另起一個灶，煮一鍋粉條，等糊糊鍋煮好了之后把粉條倒進(jìn)去，加水?dāng)囅↑c(diǎn)，撒一把鹽巴，乘起來，這便是一年到頭難得的美味，這也是年夜飯。對于孩子來說只有除夕夜才能吃上那么一小碗，大人也就只能吃兩次，一次是除夕，一次是接客。除夕夜的時(shí)候，大人們吃稠點(diǎn)的，孩子們吃稀點(diǎn)的，也就嘗嘗所謂肉是什么味。

　　往往還沒來得及感受，就被囫圇吞棗般喝了下去，眼巴巴望著父母乞求多吃一點(diǎn)。到了第二日，親戚來拜年了，還要假做吃過肉的樣子。等到飯點(diǎn)，大人們開始吃飯，就把這一鍋?zhàn)雍裏釤岢?。至于孩子，只能是別人吃肉他喝湯?？腿伺R走的時(shí)候，父母還要包上幾毛錢的紅包撐面子。對于寬裕點(diǎn)的人家也沒啥事，但對于念安這種家庭來說，就基本掏空了一年的積攢。這就是所謂年關(guān)，一年一關(guān)。

　　但今年臘月，念安爸爸害了一場病，不過是普通的發(fā)燒便掏空了今年的積攢，到頭來只能買幾顆白菜。快十二點(diǎn)了，一家人圍坐在火盆旁瑟瑟發(fā)抖，念安的弟弟對媽媽哭著說餓。念安爸爸怒罵一句：

　　“小崽子一天天就知道說餓，餓死鬼投胎嗎，飯桶東西！”

　　念安爸爸的呵斥當(dāng)時(shí)嚇住了弟弟，他停止了哭泣，只是一聳一聳的肩膀任然如此扎眼，念安爸爸氣憤的回屋里了。念安媽媽看了看弟弟，仿佛下定決心似的，

　　“念安，你把老幺看好，我出去一趟”

　　黑夜漫漫，滿天漂浮的雪花是如此浪漫富有詩意，這是精靈的舞蹈，優(yōu)美但又絕情。昏暗的堂屋內(nèi)念安抱著弟弟，輕輕撫摸著弟弟的腦袋，好像一匹孤狼獨(dú)自舔舐傷口，又好像這樣能撫平自己傷痕累累的內(nèi)心。

　　火盆里的炭從多變少，從紅色變成了灰色，從一塊塊變成了一攤攤。終于念安媽媽推門而入，她渾身是雪，衣服上還凝結(jié)著冰晶，紅紅的眼睛反襯著她平淡的口氣：

　　“念安，老幺，我給你們帶了點(diǎn)肥豬油，一會給你們炸饃饃吃，不僅有白面饃饃，還是炸的金黃金黃的呢”

　　念安晶瑩的淚在昏暗的房內(nèi)無法看清，只有弟弟感覺有涼涼的，但又熱熱的東西滴在臉上。念安不知道一生要強(qiáng)的媽媽，是怎么弄來的肥豬油和白面饃饃。但日后在鄉(xiāng)鄰們的閑言碎語中，猜到了媽媽眼睛紅腫的原因。雖然這一頓是他印象中最好的年夜飯，但他卻覺得是最沒有味道的一次。

　　也就是從這晚，念安在心底發(fā)了一個毒誓，以后一定要不餓肚子，以后吃苞谷參老子想吃稠的吃稠的，想吃稀的吃稀的。不僅要讓自己實(shí)現(xiàn)苞谷參自由，還要讓自己的父母親人頓頓有白面饃饃吃！

　　念安緊緊握住了雙手，第一次有了個信仰，一定要不餓肚子！不僅自己吃飽，還要讓全家人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