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東北有這樣一句俗話：太陽鉆嘴，凍死小鬼。
特別是在寒冬臘月的早上，那冷的眼睫毛都能凍上冰。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拎著大大小小的包裝袋，從的士上下來，直奔婆婆家看女兒妍妍。
一進屋看見孩子在炕頭睡的正香，對孩子的想念讓我的鼻子酸酸的。因為身上帶著涼氣，沒有靠的太近。
婆婆陰沉著臉，盤腿坐在孩子旁邊。看著她臉色難看，我就知道她又要發(fā)“威”了……
婆婆陰陽怪氣的說道：“恭喜你又沒工作了！”
我什么也沒說，更不想說什么。
她斜眼看著我，沒有好氣的數(shù)落道：“別跟我說啥換個工資多地方上班，你看看這一左一右的鄰居，誰家媳婦能掙四位數(shù)工資！別人能干，你咋就不能好好干！”
“媽，不是那么回事，我是……”
她眼睛瞪的溜圓，數(shù)落道：“行了！別找理由了，我還不知道你，沒長性的玩應！”
她的冷言冷語，陰陽怪氣我早就習慣了，但是罵我卻觸碰了我的底線，我直言相對道：“您不聽我解釋就算了，怎么能罵人呢！”
“我可沒罵！是你氣我！我跟人家說我兒媳婦掙一千多的工資，門口那幫鄰居多眼饞！你不干了，以后我怎么跟他們說，我還有啥面子在門口待著！”說完還不忘給我個白眼。
我做了她快五年的兒媳婦，自然知道她的脾氣。她的蠻不講理和諷刺胡鬧，那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我都麻木了。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婆婆炫耀的資本！我在外面怎么樣，都做了什么婆婆她根本就沒在乎過！
她轉過身用后背對著我說：“看你我就生氣！”
“您順順氣，我走了?！蔽曳畔聳|西看看看著孩子還在大睡，我轉身要走。
“把你東西帶走！我受用不起！”
我沒有辦法再和她說話，拎著東西出來。看看表，現(xiàn)在時間還早，回娘家！說走進就走，我再次乘車出發(fā)。
看著車窗外灰色的路面，路邊光禿禿的樹枝快速的往后退……離家越來越近。離家越近越想爹媽，眼淚越是不聽話，在眼眶里不停的轉悠……
算起來快一年沒見著老媽了，爹倒是曾經(jīng)特意來看自己一次，還偷偷在我被子里壓了五百塊錢……
想著想著，我已經(jīng)止管不住眼淚，任憑它從眼睛里出來。
單位離家遠交通也不便，回一次娘家幸運的話最少換三次車，四個多小時能到家。因為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回娘家折騰一來回就得九個小時，在爹媽身邊連吃頓好飯的功夫都不夠，所以從來沒有回過娘家。
看著窗外的蕭條的風景，我一遍又一遍的擦干眼睛，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哭，別讓爹媽看見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終于在要到家的時候，眼睛總算是被擦干了。
一進家門，放下東西，看著老媽腰上還是系著圍裙，那股熟悉的風濕膏味沖進鼻孔……
我習慣的雙手摸著老媽的腮幫子，這時感到右臉有個坑！
老媽一邊大笑，一邊跟我說：“被你發(fā)現(xiàn)了！正打算告訴你，我跟你爹吃大片子骨，啃骨頭的時候，牙跟著掉下來，還讓跟肉一起給吃肚里了！你說當時它也沒疼，吃完飯了才知道牙沒了！你說有意思不！”
老媽掉牙了，這時才想起老媽是六十多的人了。用拇指在老媽臉上輕輕的揉搓幾下，發(fā)現(xiàn)上面的皮膚松懈了，皺紋又比以前深了，頭發(fā)也白了不少……我把老媽死死的抱在懷里。
老爹從里屋出來，什么也沒說，把我?guī)淼臇|西看了一遍，往沙發(fā)上一坐。拿起一本長條的煙紙，食指沾下唾沫，捻開兩篇拽下來，晃晃旱煙盒子，抓起碎煙沫放上，從下到上轉一圈，一根煙就卷好了。
看著這兒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動作，我卻發(fā)現(xiàn)爹的手在捻煙紙的時候有些發(fā)抖，動作沒有以前那樣流暢，卻比以前多了幾分的沉穩(wěn)。
我突然感到眼下的爹不一樣了，原來臉上的光亮被油膩替代，那雙粗壯的大手看起來僵硬干燥。
我意識到爹媽老了……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著老媽哭了?？蘅尢崽岬恼f：“媽，我沒工作了！”
爹吐出一口煙，大聲說：“好！就你那工作，不干了更好！”
“爹，我不……是不能干……是合……同到期了……”哭的上不來氣了。
老媽把我扶到沙發(fā)，給我擦干眼睛。
“二寶餓了，把這些菜拿下去，挑她愛吃的做了！”說完抬手把老媽攆出去。
“等著，媽給你最好吃的?！崩蠇尩闪说谎?，不情愿的拎著菜出去了。
爹再次拿起煙紙，一邊卷煙一邊說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看這個。”說完從一個袋子里拿出一個大信封遞給爹。
爹用指尖沾下唾沫，捻開信封拿出一個紅本和一份合同協(xié)議書。
我解釋道：“兩年的合同到期了，這次公司聘用我為正式工人，在實驗室工作，負責品控管理，享受三險一金的待遇。因為公司從的產(chǎn)品是屬于化工類，對生育有影響，所以還要簽這份協(xié)議，但是這份協(xié)議需要家人同意?！?p> “妍妍她爸怎么說？”
“他不知道我有這個聘書，這是在辦手續(xù)的時候，經(jīng)理親自給我的?！?p> 爹指指我拿來的東西說：“這些東西得花你一個月的工資吧？有一半不是給我跟你媽買的！”
“你看出來了？！我……”
“甭解釋，就你老太太那張臭嘴，沒有一點德行，根本就不值得待見！不過，你能不跟她一般見識，還懂得孝敬，這我倒是該夸夸你?！?p> “孝敬老人是應該，就打算她再不好，畢竟對妍妍好，讓我能放心上班?！?p> 爹把聘書裝回信封說：“這事你老太太要是知道，肯定讓你簽?！闭f完兩只大手把協(xié)議書撕碎，心平氣和的對我說：“這聘書，是領導對你的賞識，這是榮譽，我替你收著。這工作再好咱也不干?！?p> 說完，小心翼翼的把證書和他的獎狀擺在一起。
“你支持我不干？”
爹點點頭。
我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其實，這個新崗位每天待在辦公室，對身體沒有影響。我在來之前先到老太太家，本來我想繼續(xù)干了，但是現(xiàn)在看見你們，我決心不干了！”
“你這么決定就對了！沒黑白干，你才多大呀，身子都熬壞了，再看你住的那個破地方，還沒有咱家倉房大，鍋臺連著炕的，就現(xiàn)在你那自來水肯定凍的放不出來水！你那過的得是什么日子！”
其實爹說的沒錯，不光是自來水，水壺里的水都天天都凍成冰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