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尼爾受到了數(shù)不盡的關(guān)注和盤問,一部分人——包括那位不會看眼色的瑪麗埃塔·艾克莫小姐在內(nèi),試圖用較為平實的方式直接從他嘴里打聽出走后門通過雕像守衛(wèi)的方法,但都被敷衍了過去;而更多學(xué)生從中感覺到的卻是對自尊心和挑戰(zhàn)精神的刺激,可以想見,從明天開始又會有一大堆人排著隊站在雕像面前,嘗試著用話術(shù)挑戰(zhàn)那座拉文克勞的遺產(chǎn)。
倘若通往公共休息室的入口因此出現(xiàn)了交通堵塞,那可真是一件令人悲傷的意外。
尼爾沒打算告訴任何人,這是他一次順水推舟的小小實驗,用于確認自己是否有能力騙過門口的守衛(wèi)——當你確定自己將來肯定會無數(shù)次地在熄燈時間以后偷跑出來、甚至偷偷潛入其他學(xué)院的宿舍以達成種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時候,這樣的預(yù)演還是十分有必要的。
結(jié)果比想象中還好,他只用一次嘗試就抓住了竅門。施加在雕像上的咒語的確十分強大,但看樣子就算是那位偉大的拉文克勞也無法完全擺脫自己固有的思維框架,通過鉆空子,即使是自己那熟練度堪稱道門之恥的迷心術(shù)也能成功地讓對方陷入癱瘓。
而現(xiàn)在,差不多該輪到正式上場了。
側(cè)耳聆聽著四周的呼吸聲,確認所有人都已入夢之后,保持著裝睡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躺了兩個小時的尼爾便像僵尸一樣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睡眠對他來說早已不是什么剛性的需求,雖說從養(yǎng)生的角度考慮,多睡一會兒也沒什么不好,但考慮到時間的寶貴,還是不應(yīng)該太過奢侈。
更何況他今晚還有個約會要赴。
尼爾一個側(cè)身,安靜地從床上跳了下來,過于柔軟的睡床不利于打熬筋骨,但也有不會像木板床一樣稍微一動便嘎吱作響的優(yōu)點。盡管自己那些酣睡如泥的學(xué)友們不見得會因為這點小動靜便驚醒,但破壞這片寂靜本身就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
出于對這次會面的重視,他又重新穿好了長袍,撣去褶皺,將扣子一直扣到最后一顆,并且將袖筒里的桃木劍掏出來挎在了腰上——劍乃君子之器,按照傳統(tǒng)可以作為禮儀物品隨身佩戴(更何況是木劍),但偷藏的行為不在此列。
一切準備停當之后,他從口袋里抽出一條黃毛邊紙,嗑破指尖在上面畫了幾道。
“鼓打三更猶未曦,雞鳴狗盜正當時……”
黃紙上的血字冒出縷縷青煙,轉(zhuǎn)眼便將整張紙燒成了灰燼。然而,飛散的黑灰卻沒有落地,而是像蠅群一樣持續(xù)環(huán)繞在尼爾周圍,一縷黯淡的月光透過窗紗照在他身上,那身影看上去仿佛變成了透明的。
安東尼·戈德斯坦在睡夢中恍惚嗅到了燒焦的味道,他迷迷糊糊地支起身體,用惺忪的睡眼朝四周搜尋著,想找到氣味的源頭。然而,夜色朦朧下的寢室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影,他聳了聳肩,又一頭倒回床上,不多時鼾聲便響了起來。
……
駝背的看門人阿格斯·費爾奇手里提著燈籠一瘸一拐地漫步在走廊上,活像一頭覓食中的食人妖。衰老已經(jīng)讓他的體力不復(fù)當年,但當他靠在落地窗上休息的時候,口中發(fā)出的喘息更多還是因為亢奮而非疲勞。
費爾奇是一個被社會拋棄的個體,他是個啞炮,一類生于巫師家庭但沒有能力使用魔法的缺陷品。巫師貴族不愿讓卑賤的麻瓜玷污自己的血統(tǒng),但更不喜歡看到他們高貴的血脈中誕生出這種麻瓜以下的東西。
并不光明的成長經(jīng)歷讓阿格斯·費爾奇變成了一個有些病態(tài)的人,他心中的自卑感經(jīng)過長年發(fā)酵已經(jīng)脫離了常軌,只有在以懲戒的名義虐待那些比他更年輕、更有才能也更具前途的學(xué)生的時候,那顆心才能獲得短暫的平靜。
他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掛滿了鏈子和手銬,并夢想著有朝一日學(xué)校能回到那個允許自己把學(xué)生吊起來用鞭子打的美好年代。假如巫師界也簽署過《兒童權(quán)益公約》之類的東西,或者魔法部在依據(jù)《保密法》限制未成年巫師在麻瓜世界的行動之余也分點心來關(guān)注一下他們的人身權(quán)利,這路人早就該爛在阿茲卡班的地牢里了。但出于某種原因,鄧布利多還是留下了這位老職員,并默許他保留一些相對人道的手段對學(xué)生進行懲罰。
除此之外他還養(yǎng)貓,這可能是他身上僅剩的一點人性的體現(xiàn)。每天巡邏結(jié)束之后,他就在辦公室里烤小魚干給貓吃,用的是以前用來加熱烙鐵方便往學(xué)生身上戳的小火爐。
這位認真負責(zé)的看門人從開學(xué)的第一天起便兢兢業(yè)業(yè)地開始了夜間巡邏,他有種預(yù)感,今晚肯定能逮到一兩個夜游的壞小子。
之可惜事與愿違,新學(xué)期伊始的走廊空空蕩蕩,他的愛寵洛麗絲夫人也沒有聞到任何可疑的氣味。這片死寂是如此的令人絕望,以至于讓費爾奇都開始擔(dān)心那股無處宣泄的壓抑感是否已經(jīng)開始侵蝕自己的大腦,因為他分明看到有團黑影從拉文克勞的宿舍前一閃而過,但一路緊追之后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痕跡。
“真見鬼?!辟M爾奇小聲嘀咕道。但這時他那只和主人同樣惡毒的灰貓喵喵叫著蹭了蹭他的褲腿,幽怨的眼神仿佛在說,我開始想念辦公室里的火爐了,咱們干嘛還待在這又陰又冷的鬼地方?
“好吧,好吧,洛麗絲夫人?!辟M爾奇嘆了口氣,彎下腰在貓耳朵后面輕輕搓了搓,“看來今晚是不會有收獲了……你餓了嗎?我們這就回去,怎么樣?”
當天晚些時候,當他回到那個被自己稱為“窩”的辦公室的時候,便已經(jīng)把之前因為眼花而看到的怪東西忘在腦后了。
……
黑影的真身自然就是偷偷溜出來的尼爾。
他就地取材隨手亂畫的隱身符效果堪憂,甚至無法將自己從視覺層面上徹底消除,但有黑暗作為掩護,要從老眼昏花的看門人和他喜怒無常的寵物面前溜走還是很輕松的。而在晃過費爾奇之后,擺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一片坦途了。
三步并兩步跨過那些會自己亂動給行人找麻煩的地毯和樓梯,又讓過一群正在用自己的腦袋打馬球的無頭幽靈,尼爾很快便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目標地點的門前,隱身符的效果也恰好在此時耗盡了,環(huán)繞身邊的那些黑色紙灰突然之間便失去了力量,化成青煙徹底消散了。
他抬起頭,用苛刻的藝術(shù)家眼光來回打量著面前這對巨大的石獸,以及被兩座雕像夾在中間的那道緊閉的大門——在這扇門后面,就是霍格沃茨的最高權(quán)力中心。
也就是俗稱的校長室。
作為客人,尼爾并不想像在公共休息室那樣硬闖過去,況且出于善意,校長先生在致信邀請他面談的時候已經(jīng)附上了開門的口令。
“稀鹽酸?!彼吐曊f道。
“……”
石獸雕像沒有任何動靜。
尼爾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了。
“濃鹽酸?”
“……”
“很顯然不對……那么,硫酸?”
“……”
“好吧,看來事情有些棘手起來了……硝酸?”
“……”
“對不起,我一定是有些糊涂了,我只記得口令是一種‘酸的,會冒氣泡的液體’,你能替我向校長先生通報一下嗎?我們約好今晚要在辦公室會面?!?p> “……”
“嘿,別這樣,我們都知道我是受邀來到這里的,也知道我早晚會想起那個該死的口令來,所以干嘛要多此一舉呢?讓我過去,這樣我們大家都輕松得多不是嗎?”
“……”
“你要明白,我現(xiàn)在站在這里和你廢話的唯一理由就是出于對校長先生的尊重。我不愿用像踢開別人家大門一樣無禮的手段硬闖過去,但不愿做和不想做完全是兩碼事,我由衷地希望事情不要發(fā)展到那個地步,你明白嗎?”
“……”
“不,別裝聾作啞的,你以為我看不穿你藏在那兩顆石頭眼球背后的那些戲謔的想法嗎?”
“……”
“還是不說話,哈?隨你便,你知道嗎,反正你才是那個用自己的短視侮辱了校長的聲譽和霍格沃茨的品格的家伙?!?p> “……”
“聽著,我知道我們剛剛有幾句話聊得不太愉快,但沒必要把這種負面情緒帶入到你的工作里去。我只需要你去向校長通報一聲,難道這是個很過分的要求嗎?”
……
深夜,阿不思·鄧布利多依然坐在書桌前,翻閱著一些原本完全不值得通宵處理的瑣碎文件。
他等待的客人已經(jīng)遲到了10分鐘——這樣的延遲其實還算不上過分,但他很擔(dān)心那個人是不是基于想當然的想法對去朋友家吃晚餐時的禮儀規(guī)范進行了過度解讀,覺得在英國無論赴什么約都應(yīng)該遲一刻鐘再來。
正在這時,大門一開,表情看上去氣急敗壞的尼爾·萬出現(xiàn)在門口。
“很抱歉我來遲了,校長先生——哦,檸檬汽水!檸檬汽水!為什么我就是沒想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