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皇權(quán)之路l

第二十一章:傷別離

皇權(quán)之路l 拓跋妍冰 4709 2022-07-14 20:51:16

  安風不見他,是因為她害怕被他窺探到自己虛弱的身體,亦是害怕自己再也無法偽裝。

  她知道的,經(jīng)此一別,怕是再難相見了。

  不論過往如何,最后的時光分離,她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她真的希望能夠再多一些時間,堅持到他凱旋回來,免他后顧之憂。

  再多一些時間,多陪一陪尚在襁褓中的安樂,給她多一些、再多一些的母愛。

  看著睡的正酣甜的安樂,聽著門外那人漸遠的腳步聲,安風再也繃不住了。

  她淚如雨下,開始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嗚咽起來,卻又還存著一絲理智,害怕弄醒孩子,而不得不死死壓抑自己,憋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滿臉通紅。

  她曾經(jīng)發(fā)過誓的,若有一天自己做了母親,一定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定會好好陪她長大成人的,可終究要食言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淵的軍隊如風卷殘云般攻破了北狄一座又一座城池,勝局已定,戰(zhàn)事漸漸進入收尾階段。

  前朝后宮在晉元和安風的共同操持維護下,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運轉(zhuǎn)。

  晉元的身子雖不似壯年男子那般強壯,卻也煥發(fā)了生機,不似以往的病態(tài)孱弱。

  有時晉元也會一臉愁苦無奈地問道:“你說,你這治病救人的醫(yī)術(shù)也算得上高超,把我這經(jīng)年的頑疾都治愈了七八分,怎么就治不好自己的身體呢?”

  每當這時,安風總是笑著寬慰他,“大抵是醫(yī)者不自醫(yī)吧。”

  晉琛出征的這半年多來,安風和晉元接觸的多了,才越發(fā)覺得二人的脾性相投,就像是認識了許多年的好友一般。

  從前那個病弱的皇子,漸漸成了大淵的中流砥柱。

  他淡泊閑逸,不喜追名逐利,他智慧豁達,把一切皆看作過眼云煙,但同時,他也有自己的手腕和擔當,足以護佑住自己和他想要守護的大淵。

  一次,安風打趣地問道:“你說像他那樣精于算計、又戒心極強的人,怎會放心把你留在京都,委以重任呢?他就不怕你給他來一個釜底抽薪?”

  晉元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在背后就是這樣說他的,也不怕他回來我給你告狀?”

  安風一臉無所謂,兩手一攤,那又怎樣的表情。

  晉元收起笑顏,轉(zhuǎn)而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左右他這一生在乎的不過兩樣,左一個皇權(quán),右一個你罷了,我又都不和他搶,你說他防范我做什么?”

  安風不再和他討論這個話題,發(fā)了一會呆后,一邊將剛斟滿的茶盞沿著桌面緩緩推過去,一邊抬眸道:“五哥,我以弟妹和好友的身份拜托你一件事,若是我等不到他回來,我怕他會遷怒別人,也怕他不放過自己,你幫我勸勸他可好?”

  晉元拿起茶盞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一下,沉著臉道:“不要胡說,你等他回來自己和他說?!?p>  “真的,你就答應我吧,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的,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還有,今后你多幫幫他,不要讓他一個人面對一眾心思各異的朝臣,他一個人的精力和能力畢竟有限,你一定要多幫幫他,不要讓他孤立無援,好不好?”安風近乎求道。

  晉元強壓下內(nèi)心的不忍和傷懷,應道:“好,我答應你。”

  除了晉元,肖嫣也經(jīng)常進宮來陪她,兩人嘮嘮家常,談天說地。

  有時,也不可避免地談起肖錚,聽說他在幽州將家族的生意經(jīng)營的很好,不斷擴大自己的經(jīng)營版圖,現(xiàn)下肖家的商鋪店面已經(jīng)遍布了十幾個州縣。

  只是,他一直沒有成婚。

  當年安風從幽州離開返回京都時,便與他將一切都說了清楚,沒想到那人卻如此執(zhí)拗。

  安風寫了一封信,讓肖嫣轉(zhuǎn)寄給他,希望他能夠看開過往,去發(fā)現(xiàn)追尋本該屬于他卻已遲了經(jīng)年的幸福。

  滿一周歲后,安樂都會蹣跚學步、咿呀學語了。

  她會踉蹌著小碎步奔向安風,也會愈發(fā)清晰地喚她娘親。

  安風是滿足的,亦是不舍的。

  她寫了很多沒有寄出去的信,寄托了她對他無法道出的思念。

  從他給她寄來的信件和前線的奏報來看,她知道他徹底的勝了,也會在不久后凱旋歸朝。

  可她實在是沒有心力再堅持下去了,她好累,好累啊。

  安風熬過了這個寒冷的冬天,卻在入春萬物漸暖的時節(jié)陷入了昏迷,她半夢半醒,只剩了一口氣。

  那一年,安風怎么也不會想到,春獵時倉皇的相遇,會讓兩個彼此毫不相干的人,愛恨糾葛了整整十年。

  晉琛是在大軍返回京都的路上收到了安風病危的消息的,他完全不相信,差點殺了那個報信的人。

  他想,明明他離開前,安風還好好的,這才一年多,怎么可能?

  他一直牢牢記著臨行前,她遞給他的話,愿他愛重身體,盼他凱旋歸來。

  他一直不敢忘,是以,在那刀光劍影的戰(zhàn)場上,他始終格外愛惜自己的性命,不想受一點點傷。

  他快馬加鞭地往回趕,離京都越近,心底滋生的害怕愈演愈烈,啃噬著他那堅不可摧、卻又一觸即碎的靈魂。

  他想,她一定是在嚇唬他,懲誡他將她一人留在宮中,懲誡他曾經(jīng)那樣冷待她,懲戒他做了許多惡毒的事。

  可他還沒來得及與她說,說他后悔了,說他想明白了,他再也不會去糾結(jié)過往的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了。

  他還沒告訴她,做一個君王真的好累啊,余生的時光,他只想陪著她和孩子好好生活。

  他不止想做一個好皇帝,他還想做一個好的丈夫,好的父親,他還沒來得及彌補呢。

  那入目的白刺的他眼睛生疼,他大聲地呵斥宮人們,把那些白布拿下來,一點也不好看,他的安風是不會喜歡的。

  可那些宮人們卻不動,紛紛跪了一地,他瞧著便惱火,等他抽出手來,一定要把這些不聽圣令、膽大妄為的奴才們拉出去喂狗。

  他沿路撕扯著那些寓意極強的白色,奔至安和宮。

  你看,他的安風明明就在床榻上好好的躺著,等他回來呢。

  “風兒,風兒?!彼M力溫柔地喚道,卻怎么也掩蓋不住那嘶啞的聲色。

  他的安風沒有回應他,他想,一定是他離開的太久了,她在生他的氣,所以才不肯過來迎他。

  沒關(guān)系,他走過去便好了。

  他的安風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休息呢。

  于是,他輕手輕腳地坐到床邊,生怕擾了她的好夢。

  他想起,以前在明王府的時候,他貪歡,常常擾她好夢,她總會氣上好久呢,他可不敢再吵醒她。

  可是她的臉怎么這么冷啊,她的臉好冷啊。

  “來人。”他怒吼道,“皇后她冷了,你們這些做奴才的難道不知道嗎?快多拿幾床被子來,把爐火升起來。”說著,他將安風抱到自己的懷里,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屋里的爐火生起來了,被子也加了三四床,可她為什么還是那么冷?。?p>  “風兒,你是冷嗎?”晉琛抱著她,揉搓著她的手,低低地問道。

  又只過了一瞬,他悲慟出聲,極其卑微的祈求著,“風兒,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嗯?你哪不舒服,你告訴我,好不好?要打要罵都行,你別不理我啊,好不好?”

  不論他如何認錯、討好、承諾,他懷中的人卻始終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安樂呢?”他像突然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命令宮人將安樂抱過來。

  他想,安風可以不理自己,可絕不會不理女兒的。

  顯然安樂已經(jīng)不認識她的父皇了,在晉琛的懷中哭鬧不止。

  他邊威脅邊哄道:“不許哭了,安樂,我們?nèi)ソ心隳镉H起床啦,太陽都曬屁股了,連我們小安樂都起床了,娘親怎么能偷懶呢?”

  說著,他將孩子抱到安風身邊,“風兒,你看誰來了?再裝睡女兒都要笑話你了。”

  安樂只安靜了一會,便開始驚懼不安起來。

  雖然她只有一歲多,還不知道什么是生死,可朝夕相處的陪伴和血濃于水的天性,還是讓她感受到了娘親今天的不同,是不好的那種不同。

  她一邊喊著娘親,一邊哭鬧不止。

  晉琛輕輕搖著安風的頭,試圖將她喚醒,“你不要我了,也不要女兒了嗎?”

  安風依舊沒有回應他。

  忽然,他像是著了什么魔障一般,猩紅著眸子發(fā)了狠,一把將安樂推遠,怒罵道:“沒用的東西,連你娘親都喚不醒,要你有什么用?”

  那孩子跌坐在床榻上,哭的更狠了。

  良久,一名嬤嬤大著膽子將安樂抱了出來。

  晉琛執(zhí)起安風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臉上,讓她汲取自己身上的溫度,可只微微松動了那么一瞬,她的手便毫不留戀地從他的面上滑了下去,磕在床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晉琛終于意識到了什么,他眸中的焦急、恐懼,漸漸轉(zhuǎn)為無能為力的悲戚,最后只剩下麻木和死寂。

  他一直抱著安風不放,維持著一個姿勢不動,像是一座雕像一般。

  宋遠殊、肖嫣、晉元等在殿外,皆是哀痛不已。

  幾人走了進去,勸他節(jié)哀,并將一沓信件交給了他,那是安風留給他最后的東西。

  他打開了第一封寫有“親啟”二字的信,那是他熟悉的字跡。

  吾夫承宴,見字如晤。

  對不起啊,可能又要離開你了,不要怪我啊,這次真不是要故意拋下你的,只是油盡燈枯,難以為繼,實在無法等你回來了。

  前些日子,我覺得身子愈發(fā)的不好,時常想起夢見許多年前的事,清醒的時候,我便開始整理我以前的東西。

  也是無意間看見床頭的那個暗格,打開后,才想起來里邊遺忘的東西。

  我數(shù)了數(shù),少了一顆,便忽然明白了你當年突然疏遠冷待我,或許與少了的這顆藥丸有關(guān)。

  這確實是我自己制作的避子藥,我也承認,在明王府時,在幽州時,我有偷偷服用。

  可是承宴,自從隨你返回京都,做了大淵的皇后之后,我便真的再沒有用過了。

  我只是在最初的一段短暫的時光中掙扎過,一時沒有想好,猶豫不決之際,將藥藏到了床下,后來,久而久之,便也徹底忘記了。

  承宴,這個孩子是我真心想求的,是我悄悄吃了半年多調(diào)理身子的藥,才得的最珍貴的寶貝,你要好好待她,好好愛她。

  我還要和你說聲抱歉,抱歉我對你愛的后知后覺,在那時,沒有給你想要的回答。

  后來種種,我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告訴你。

  現(xiàn)在我終于可以告訴你了,承宴,我是愛你的。

  承宴,不要過于傷懷,亦不要遷怒他人,至此,只是我命數(shù)不好,與你無關(guān),與他人無關(guān)。

  承宴,今后,繼續(xù)好好做一個皇帝吧,也不要忘了好好做一個父親,替我愛她。

  若是可以,我還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我不喜歡陰暗潮濕的地下,不想埋在皇陵。

  我想讓你點一把火,將我燒的干干凈凈,然后選一個有風的日子,將我的骨灰撒在風中,這樣,我便可以隨著風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了。

  當然,若是你將皇帝和父親的角色都做的很好,我也會時?;貋砜茨愕摹?p>  承宴,承宴,承宴......我會永遠在風中,永遠陪著你。

  一封、兩封、三封......整整三十七封信,寫盡了安風這一年多來想要對他說的話。

  晉琛用了一夜,將這些信看完,又一封封小心封存好。

  他沒有給安風下葬,也沒有遵循她的遺囑給她火化,而是打造了一副冰棺,將她封存在他臥房后的暗室中。

  然后在皇陵中葬了衣冠冢,做個樣子,掩人耳目。

  他正常上下朝,正常批閱奏折、處理政務,一有空閑,便會去陪一陪安風。

  直到宋遠殊心生憤懣,到了忍無可忍、不顧君臣朝綱,也要執(zhí)意安葬安風之時。

  晉琛才發(fā)現(xiàn),安風的臉上似乎已經(jīng)有了微微腐敗的跡象,他頓時心生惶恐,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她說過的,她不喜歡被困著,她想自由自在的。

  那一刻,向來尊貴的帝王匍匐在冰棺之上,崩潰慟哭,一遍遍祈求著原諒,也是在做最后的道別。

  五月初八,十年前她嫁給他的日子,也是一個有風的好日子,他按照安風的囑托,將她火化后揚在了風中,還了她自由。

  宋遠殊看過信后,也未多言,不論是入土為安,還是隨風而去,只要是姐姐想要的,便是最好的。

  安風死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晉琛都忍不住去懷疑她的死因,他派人去查了許久,都是說安風曾在幽州積勞成疾,落下了病根,生產(chǎn)后引發(fā)了之前隱藏的病癥,才會這么快去了。

  “你說,是不是有人苛待她、暗害她,只是我暫時還沒發(fā)現(xiàn),不然,她怎會如此突然的離開?你最是知道的,她醫(yī)術(shù)很好的。”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晉琛第幾次問晉元這個問題了。

  每次晉元都會無比堅定地告訴他,“沒有人害她,這整個天下,她是除了你之外最為尊貴的存在,宮中都是她的心腹,你也留下了蕭策保護她,又有誰能害得了她。況且,我一直在京都,若真有異,我又豈能不知?”

  安風精心為他編織了一個毫無破綻的美好謊言,她是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是因為當初的毒蠱致使她身體受損,埋下了禍根,又是因為他迫切地想要一個孩子,她才會鋌而走險去一搏。

  只是,即便輸了,安風也不后悔,她只愿這世間,再無苦難,生而自由,愛而無畏。

  此后經(jīng)年,晉琛穩(wěn)固前朝后宮,勤勉于政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大淵逐漸走向了最為鼎盛的時代。

  這位殺伐決斷又政績斐然的年輕帝王,是否悔了?悔了走上這條至尊之路?沒人敢去問他,他也從不提及,或許這都不重要了吧,因為那個能給他選擇機會的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自此,他手掌滔天權(quán)力,卻永享無邊孤寂,這漫漫皇權(quán)之路,終究是他一個人的征途。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