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交情二

　　學校的日子過得很規(guī)律也很快，崇益依然老油條，也依然像個門神一樣護著班上的每一個同學！

　　王子程成績一直很優(yōu)秀，他除了沉迷學習，別的時間都跟在崇益后面，幫他打水打飯抄筆記，督促他鍛煉背書寫作業(yè)！只是崇益對于學習總是很敷衍，他更熱衷于用課余時間跑去小工地打小工，發(fā)傳單做兼職，賺來的錢會帶著王子程去打牙祭，也會買來形形色色的習題冊給同學們當課后練習做，有時買來糖果偷偷放在每個同學的課桌里，然后享受著同學們的“崇拜”！

　　雖然每次考試崇益都是墊底，但老師們和王子程知道那不是崇益真正的實力，在崇益吊兒郎當?shù)谋砻嫦掠幸活w赤子之心！

　　初三下半期，離中考也就剩一個多月時間，王子程的成績保送章市一中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崇益卻開始破罐子破摔了，每一次摸底從全班老末掉到全年段老末，明顯就是故意的！

　　這下不僅是各科老師和同學們，連校長都開始著急起來！不停的鼓勵，不住的教導，但是這個家伙就是油鹽不進，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他還勸說大家別費心了，等他完成九年義務教育拿了初中畢業(yè)證書他就不上學了，他想去學修車，想掙錢，他要掙很多的錢！

　　大家除了惋惜還是惋惜，但是仍然不放過任何一個能端正他學習態(tài)度，改變他思想的的機會，但都是徒勞無功，崇益太倔強了，就是認了死理，有時甚至請假一天，寧可在宿舍睡覺也不去教室復習！

　　崇益的品德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他的朋友圈子也很清楚干凈，不存在被人蠱惑的情況！為了不放棄任何一個可能的人才，校長和李老師為了找到崇益厭學的癥結(jié)所在，還專程去了崇益的家鄉(xiāng)A縣，按照福利院老師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崇益的老家！

　　那是A縣下轄的鄉(xiāng)鎮(zhèn)里的自然村落，離鎮(zhèn)中心很遠，村子不是很大的，但是小橋流水人家，好一派鄉(xiāng)村景象！

　　一路賞景一路詢問，他們在村里人的指引下來到的崇益的家，說是家其實就是一座破敗的土房，橫梁木料一根不剩，碎掉的磚瓦和半塌的土墻上長滿了野草，她想去問問鄉(xiāng)鄰崇家的情況，但是大家卻像約定好了的一樣閉口不言！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校長和李老師在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的老所長那里知道了崇益的身世！

　　崇益家所在的村子叫林坡村，在這個村子里林姓是大姓，除此以外還有崇，余，張等幾個小姓氏，大家聚群而居！

　　林氏祖先最早來到這塊地方開基立業(yè)，經(jīng)年累月林姓家族不斷在壯大，李家子弟人口眾多，村子里話事權(quán)都在他們的手里，大到開橋做路，小到公糧交收都不需要征求另外幾個姓氏的鄉(xiāng)親們的意見，他們一票就能決定了！

　　在這個每家只有幾畝薄田一些山林的小村莊，由于一家獨大，其中就會有很多的不公平，同等國家補貼和福利，這些小姓種是輪不到的，但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但凡有點不同的聲音，那等于侵犯了即得利益體的權(quán)益，不是院子里半夜被扔石頭就是家里牲畜莫名的死亡，有能力的都投親靠友走了，剩下的人們也想逃離，但是祖祖輩輩都在這里生活，置下的房子，開墾的山地，分到的田產(chǎn)山林，哪是那么容易舍棄的？

　　崇家在這里是本分的，崇家的長輩教導后輩不與人爭就是福氣，與人為善就是積德，在這樣的家訓下，崇家人安分守業(yè)，也是小有富足！

　　那一年春天大旱，引水入田的小河水位降了很多，臨近的幾個村子互相協(xié)商著利用大壩水渠分時段截留放水，這樣至少能保證大家都能正常春耕生產(chǎn)！

　　林坡村也是一樣，每家都派出自己的壯勞力守水，在上游村子放水的時候盯著，等自家田里水夠了，就堵上自家田的入水口，挖開公共水口讓水流到下一家，林坡村的水田都很集中，但是要把這一大片田的水放夠也是要一整夜，大家就那么守著，守著水守著希望！

　　就是那個春天出事了，崇媽媽抱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照例在家等著崇爸爸回來，但是天大亮了，院門還是沒有打開，她拖著笨重的身子去鄰居家問她家男人回來沒有，同樣在等家人回來的鄰居大嫂也搖搖頭！

　　等到中午的時候，派出所的民警和村干部來到了她家，告訴她崇爸爸因為和同村人在放水是時候產(chǎn)生口角，發(fā)生爭斗意外身故了！聽到這個噩耗的崇媽媽眼前一黑，倒了下去，等她醒來，身邊多了小小的崇益，還有焦急的崇爺爺奶奶！她掙扎的爬起來，想要去見崇爸爸一面，但是崇奶奶拉住她，兩婆媳抱頭痛哭！

　　派出所的調(diào)查結(jié)論是崇爸爸因為自己田里水不夠，去挖開上家田的田坎放水，被別人發(fā)現(xiàn)，遂產(chǎn)生口角，接著便幾個人便推搡了起來，在混亂中意外摔倒傷到頭部，重傷不治！

　　這個結(jié)論，崇家人是不信的，因為崇益家的田上下都是本族人的，大家都是互相幫助，你家要是人還沒來，我總是會先去幫你把水放好，節(jié)約時間，根本不存在需要去偷水這個情況！

　　在事件中參與的好幾個都是林家人，這個結(jié)論怎么能讓人信服？那幾家人打著人道主義的旗幟給崇家送來了些錢，崇媽媽抱著小小的崇益，把那些錢扔了出去！崇益成了遺腹子，崇爺爺和奶奶經(jīng)受不住打擊，半年后陸續(xù)離世！

　　后來，一位張大叔悄悄的告訴崇媽媽，那天因為林氏一族有幾個年輕人喝酒錯過了放水時間，就想著偷崇姓家族的水，被崇爸爸發(fā)現(xiàn)了去制止，因為崇家的田放完水就撒上了化肥，就等明天插秧了！林家小年輕見偷水不成直接動手挖開田坎，崇家?guī)讉€族人上前制止被打了，崇爸爸沖在最前面，就這樣大家眼睜睜看著崇爸爸被打倒在水田里，鮮血染紅了他守護的希望之田！

　　林氏族人把當時在現(xiàn)場的人都威脅了一遍，沒人敢說出真相！崇益媽媽帶著小小的崇益跪在那些當時在場的鄉(xiāng)鄰門口磕頭，希望他們能出來作證，但是即使她膝蓋流血額頭磕破，那些鄉(xiāng)人們沒有人敢出來說句話，他們有的開門看見是崇媽媽趕緊關(guān)上了門，有的躲在屋里門都不敢開，他們知道崇爸爸是好人，這些年不管對族人還是同村的，只要他能幫得上的忙，從來義不容辭！張大叔家的嬸子提前作動，要不是崇爸爸冒著大雨連夜推車送到鎮(zhèn)上衛(wèi)生院，那么張家的雙胞胎和張嬸子可就沒有命了！崇爸爸的遭遇讓他良心不安，林家人太厲害了，威脅他如果他敢多嘴，他的兩個孩子就不怕有個萬一？張大叔退縮了，他明著不敢和崇媽媽接觸，也只能暗地里偷偷告訴崇媽媽真相！

　　崇媽媽不愿放棄，她要為崇爸爸正名，她帶著小小的崇益到處跑，身上揣著又干又硬的饅頭，崇益餓了她就找路邊好心的人家要點開水泡軟了給他吃，兩母子宿橋洞，睡公園，崇媽媽把省下的錢都花在尋找真相的路上！在那個宗族勢力為首的年代，崇媽媽所作的任何事情成了徒勞！懷著希望醒來，抱著失望睜眼到天亮，縱是鐵人也崩潰了！

　　那是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崇媽媽把四歲的崇益抱到了A縣福利院門口，用力拍打福利院的大鐵門，看見門衛(wèi)室燈亮了，她在崇益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消失在雨幕里，崇益懷里有個塑料袋，里面是少得可憐的現(xiàn)金和和寫著崇益名字的出生信息，還有一封信！

　　李老師在福利院院長的辦公室，看到了這張發(fā)黃的信紙！

　　崇益：

　　我的孩子，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已經(jīng)長大了，抱著你的日日夜夜，我不敢想象你長到和你爸爸一樣高會是什么模樣！應該和你爸爸一樣善良一樣帥氣吧！孩子，爸爸媽媽不能像別人家的爸爸媽媽一樣陪你成長，請不要責怪我們，我們有很多無奈，媽媽也抗爭過了，但是抵不過現(xiàn)實！

　　孩子，不管以后你走什么路，一定要記得善良，一定要知道感恩，一定要去回報幫助你的每一個人，我和爸爸沒有走遠，我們就在你的心里，你累了，難了就想想你是我們最愛的孩子，你要記得不與人爭就是福氣，與人為善就是積德，你能平平安安長大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

　　孩子，不要怪我們，我們愛你！

　　媽媽留

　　李老師看完手上的信久久不能平靜，綜合這三年崇益的表現(xiàn)，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這個孩子早熟得讓人心疼，他會給嗓子不舒服的老師送來溫水，他會陪著生病的同學打點滴，他還會幫助校工修剪花木，幫著廚房阿姨洗菜，他在用自己微小的能力去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不需要表揚，總是揮揮手說這是小事情！

　　這些年他有怎樣的心路歷程，誰也不知道，他嬉皮笑臉，他玩世不恭，他那還顯稚嫩的臉上遠遠堆滿笑容，感染身邊的人！真是個好孩子啊！

　　最終，王子程上了章市一中，崇益拿了他想要的初中畢業(yè)證書去當了修車學徒，老師們都覺得很可惜，只有班主任李老師看著畢業(yè)照上崇益堅毅的臉龐，篤定地說：“這是個堅強的孩子，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他放在哪都不會差！”

　　王子程高中三年，同在章市的崇益經(jīng)常給他送牛奶水果，給他零花錢，王子程不要崇益就找各種借口硬塞給他！周末還會時不時帶他出去打打牙祭，王子程知道學徒第一年基本是沒有工資的，而且還要孝敬師傅，這些錢是崇益下班兼職賺來的，后來慢慢崇益能幫上手了，才有一些工資，然而到手的工資大部分都給了王子程，讓他買教輔。崇益無私的支持了他高中三年，直到他被保送醫(yī)科大學！去大學前，崇益給他送來一個大行李袋，里面有四季的新衣服襪子和鞋，還有2000塊錢，交代他不要委屈了自己！后來就再也沒有了崇益的消息，不管同學和老師都不知道崇益去了哪里，直到兩年前在醫(yī)院再次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