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照片而已
楊澤楷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復(fù)蘇物歸屬權(quán)轉(zhuǎn)讓單，上面有柳鎮(zhèn)惡的簽名。
事實上，齊方從未擁有過這件復(fù)蘇物，他也未曾爭取所有權(quán)。
而按照規(guī)定，只要有這張單子，一級復(fù)蘇物——照片里的小花就已經(jīng)屬于楊澤楷。
齊方從墻上拔下戰(zhàn)術(shù)折刀，走回床前，楊澤楷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他輕輕在床腳坐下，似乎怕驚到床上的母親，而后指了指自己空出來的椅子。
“坐?！?p> 楊澤楷乖乖坐下，疑惑地看了看床上的女人。
“頭兒……和你說了我的事嗎？”
“??？警察叔叔你說的是什么事?！睏顫煽Ｈ涣?，“他只是告訴我到這里找你，拿走復(fù)蘇物?！?p> “我剛才看到你使用這件復(fù)蘇物，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租給你?！?p> “熟人價，一萬一次?！?p> “沒說我的事就好……嗯？！滾犢子！”齊方立刻瞪眼，“你怎么不去搶呢，老子一個月才掙一萬工資！”
“根據(jù)龍國刑法規(guī)定，搶劫他人財物犯法，要判刑?！睏顫煽€是往常的表達方式，“那……那八千？”
齊方正要繼續(xù)罵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
“小子，介意我問你一些私事嗎？”
“不介意，我不太會隱瞞?！彼Φ撵t腆，“警察叔叔你問吧，如果是情報的話可能需要付費。”
臭小子……齊方道：“你……見過自己的母親嗎？”
問完這句話，齊方感覺自己有些冒犯，可話已出口就無法收回。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舉動，檔案里寫的清清楚楚的事情自己為什么還要再問。
也許是老兵的直覺，比起檔案，自己心底更相信楊澤楷自稱來自一百年后的說辭。
“母親？我沒有母親。從我有記憶起我就是一個人。”
齊方抬頭，楊澤楷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耷拉的眼皮下是迷茫又真誠的眼神，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靦腆笑容。
怪不得在看到自己使用照片里的小花后，他能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要拿走這件復(fù)蘇物的訴求，他根本不了解親情，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在這個房間里，齊方第一次感覺到心里有些放松，這是一種不被特殊對待的放松。
“那你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p> “就是，就是這樣?！睏顫煽治枳愕傅亻_始比劃，“到吃飯的時間我就找飯吃，遇到敵人我就殺死他們，該睡覺的時候我就睡覺?！?p> “不會感覺到很孤獨嗎？”
“警察叔叔也問這樣的話，很多人都問過我。”楊澤楷依舊帶著笑意，“我不孤獨?！?p> “孤獨是什么呢？”
這孩子……齊方瞳孔逐漸收縮，越是想到深處，內(nèi)心越是震驚。
《孟子》有言，赤子之心，至誠之道，知行合一，彼岸之橋。意思是只有具備一顆赤誠之心且言行合一的人，才能達到人生理想的彼岸。
這一刻，他感覺楊澤楷就是這樣的人。
沒有父母親人，更沒有朋友。尋常人生活在這般壓抑孤獨的環(huán)境中，不發(fā)瘋就已經(jīng)是非常堅強了，可楊澤楷不僅做到了不發(fā)瘋，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絲毫不適。
他像一條變色龍，適應(yīng)著環(huán)境的顏色，成功的生活到現(xiàn)在。
黑暗之中他就是黑色，陽光下他就是燦爛的金色。
“警察叔叔你看我干啥?！睏顫煽欢⒌牟蛔栽冢拔铱催^一本叫做《情商》的書，不過我不太懂里面講到的眼神的含義?！?p> “有話你直接告訴我就行，等我學會了閱讀眼神，我會告訴你們?！?p> 齊方笑了，笑的很自然，胡子拉碴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不那么滲人的表情。
“別看那破書了，看懂了也得被沉江?！彼牧伺臈顫煽募绨颍酒鹕韥?，回頭細心地整理好了被角，隨后把手里的照片遞給了楊澤楷。
“這件復(fù)蘇物叫照片里的小花，小花是我……死去的妻子。”他聲音略有不自然，“小心使用，別弄皺了?！?p> “好的，警察叔叔。”
“……我問你，你覺得照片里的小花是真的小花嗎？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就當我胡說八道?！?p> “警察叔叔的問題，我都會回答，這個問題不算情報，不收費?！睏顫煽溃罢掌镌趺磿姓嫒四?，這只是一張照片而已?！?p> 只是一張照片。
只是一張照片嗎？
頭兒，你讓這小子找上我，也是為了從他的口中告訴我這句話嗎？
二十年來他不斷地用這件復(fù)蘇物溫暖母親，不止是因為這件復(fù)蘇物本身的驅(qū)邪凈化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相信照片里真的是小花的靈魂，這個鄉(xiāng)下女人比陽光更加溫暖。
握住照片，就像重新握住小花的手，所以他從來都不愿意放棄，因為這樣他就可以主動忽略事情的真相。
母親不會醒，大夫說母親根本沒有蘇醒的可能性。小花也死了，就葬在自己的老家。
“走吧，我們走，別打擾我老媽睡覺?！彼抢艘幌聴顫煽?，帶著他一起離開。
回過頭，母親還是安靜地躺在床上。
雖然沒有醒來，但在齊方眼里，卻比過去的二十年里每一天都要清晰。
“媽，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他看著楊澤楷先一步下樓，額頭抵著病房的門，低聲道，“我還會想其他辦法叫醒你，只是不會帶小花來了。”
“我也該從那一天走出來了?！?p> ……
嘉安市，異常事件調(diào)查組內(nèi)。
除齊方以外的四人全部聚集在會議室，參加關(guān)于未知妖物——求不得的重要會議。
“組長，你是說無面者知道是楊澤楷舉報了江南樂章夜總會，導(dǎo)致魅失去巢穴?！?p> “沒錯。”柳鎮(zhèn)惡點了點頭，“可是根據(jù)我們的調(diào)查，陳浩一家兩周前就不再和鄰居來往，基本可以判定兩周前無面者就已經(jīng)殺害了他們。”
“所以可以基本排除舉報當夜，陳浩一家出現(xiàn)在江南樂章夜總會周邊的可能性。”
會議室陷入了沉默，柳萌萌縮了縮脖子不敢出聲，溫柔則膽子大些，立刻問道：“是有別人告訴了他這件事？”
“大概如此，我認為昨天未曾露面的另一只妖物的嫌疑很大，八苦魔——求不得?！?p> 柳鎮(zhèn)惡巡視四周，所有人都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脖子后面仿佛有一條冰線向上，直達腦髓。
“求不得可能就隱藏在我們周圍，隱藏在人類之中。”